酒席宴罷,馬淳親自送謝贊、華覈二人在館驛安歇,自己卻將顧譚、柳榮等人叫進侯府,商議招撫對策。
“子默先生可曾看出我師之言似有深意?”馬淳開門見山問道。
“何止主公看出來了,老夫以為偉慶公之意非常明顯,就差明言相告要投奔主公麾下了。”顧譚捋須笑道。
“聽聞偉慶公乃是會稽隱士,當年吾粲吾孔休公欲辟他為郡中從事,偉慶公避入山林而不應。此事盛傳一時,譽為名士風范。想不到今日此老身為朝廷正使,卻似乎并無一絲傲氣。”
柳榮是馬淳的學生,算起來要稱呼謝贊一聲師公。言語中不敢對謝贊不敬,但他也明顯感到謝贊的姿態實在有些低聲下氣,似乎與他身份不符。
顧譚聞言嘆道:“長盛有所不知,江東世家之中,原本會稽謝氏與我吳郡顧氏同為詩書傳家。先祖父元嘆公出自蔡邕蔡伯喈公門下,是為江東文學之首。謝氏世代官宦,偉慶之兄偉平公(謝承)更是精于史家,一百四十三卷《后漢書》名傳天下。
可是到如今朝中奸佞當道,我顧氏被小人所害,流放崖洲島。若不是主公仗義收留,早已家道破落身死異鄉了。
再看謝氏,當年孫氏入主江東,謝氏可是率先投靠,為其討平江東出了大力氣的。然而這么多年來,偉平公因小過而致仕著史,其他謝氏子弟徘徊于千石小官不得重用。謝氏雖存,卻趨于二流,若再不奮發,遲早與我顧氏一樣泯滅在山野之間。”
甘述點頭道:“子默公道出了朝局動蕩,世家更替之理。就如我甘氏,若非早早南下崖洲島,當初先帝在動手治罪君侯之前,定然先行拿下我甘氏。偉慶公是君侯業師,若不是隱居山陰,必然也逃不過牢獄之災。
如今我崖洲勢力強盛,朝廷投鼠忌器,必然不敢為難山陰謝氏。不過也僅止于不為難而已,謝氏在朝中為人所忌,豈有出頭之日。以偉慶公之智當然看出了其中關竅,唯有一心投奔崖洲君侯麾下,方能再興謝氏。”
柳榮畢竟只是底層商賈家族出身,而且一出道便在馬淳手底下做事,對朝廷以及上層世家那些勾心斗角爭權奪利之事不太了解。
但顧譚和甘述常年在建業中樞做官,甘述底蘊不高,顧氏卻是四大家族之一,江東頂級世家。他們二人一眼就看出謝贊的意圖,以及世家存身立世的無奈。
如今這世道,對于各個大小家族來說,生存下去才是最主要的。什么國家,什么忠君,都是屁話,只有生存才是硬道理。
看待事物要直面本質,這么多年亂世下來,那些還存留在世的家族幾乎都已經混明白了,只有看清形勢,緊跟有力者,才能活下去,才能活的更好。
當年漢室沒落之時,多少依然終于劉氏皇族的世家名門逐一沉寂甚至消亡。像潁川荀氏,家主荀彧一心想要重振漢室,與當時的魏王曹操起了沖突,導致他最后黯然自殺。若不是后人見機,投靠在司馬氏門下,早就家道中落了。就這樣,荀氏還是從曹魏頂級豪門跌落到二流士族的地步。
還有青州孔圣人的嫡系后人孔氏家主孔融,也是漢室忠臣,就算他身份高貴到孔門嫡裔,依然免不了當頭一刀的命運。孔氏這些年來在曹魏戰戰兢兢地低調求存,生怕稍有異動便有滅門慘禍。
還有當年衣帶詔事件中牽涉到的車騎將軍董承、偏將軍王服、越騎校尉種輯等這些家族。除了董承是土包子一個,其他幾家可都是當世名門,拎不清形勢便身死族滅,連快葬身之地都沒有。
這些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就說最近,司馬懿政變殺了多少曹氏忠臣,而東吳南魯之爭中又亡了多少開國功臣之家。
甚至馬淳舉旗起兵,要是兵敗,又會造成多少殺戮,滅掉多少與之有來往的家族。其他不說,謝氏一定是逃不掉的。
想到這里,謝贊如此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