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條,不信你查一查嘉祐七年、治平四年、以及熙寧元年五月初頒布的敕令便可以得出這個結論……至于這條么……”
陳宓并沒有虛談精神,而是將每條律例涉及的敕令都給說出來,至于真正的敕令內容,則讓秦少游自己查去,如是這般,秦少游提出來的十幾個所謂的謬誤,陳宓不需要查看,便將歷年的敕令給一一道來。
秦觀越聽越是心驚,但他心中卻是不太信服的,等到陳宓說完,他便到書堆中,將歷年的敕令拿出來,按照陳宓的說法一一找出來對比對照,發現陳宓所舉全無半點謬誤,這下才算是被折服了。
“陳靜安此人過目不忘,幾如鬼神……”
許多年后,秦觀與朋友說起來陳宓的時候如是說道,到了那時候,他猶然記得此時的震撼。
只是后來秦觀記得是陳宓驚人的記憶力,但此時他卻是震撼與陳宓在律法精神的獨到見解。
秦觀一邊抄寫一邊對照自己學過的律法,一一印證,然后根據陳宓的幾條法律精神的原則進行新的一輪印證,在抄寫完之后,他驀然驚覺,他的律法認知已經全然不同了,不僅僅如此,他對道的一貫認知也發生了改變,他發現,他認識世界的方法似乎并不那么對了。
原來,這便是真正的高人認識世界的方法么?
東西抄完了,秦觀的任務其實已經完成了,但秦觀卻是不肯走了。
“你讓我跟著你吧。”
秦觀與陳宓道。
“為什么?你不是要去游歷嗎?”陳宓奇道。
秦觀認真道:“我獨不愿游萬方,惟愿一識陳靜安。”
陳宓詫異而笑。
原來,自己的魅力已經大到這個地步了么?
熙寧十年,蘇軾自密州移知徐州,秦觀前往拜謁,寫詩道:“我獨不愿萬戶侯,惟愿一識蘇徐州。”
秦觀留下了。
陳宓的確是頗為欣賞秦觀的,倒不是秦觀的詩詞,也不是秦觀的名氣,而是因為秦觀的才能。
秦觀出名是因為他令人柔腸寸斷的詩詞,被人深知的是他婉約派詞人的身份,以及蘇門四學士的大名,但卻少有人知道,實際上秦觀在政治上、軍事上的才能是極高的,他有政治策論三十篇,軍事策論二十篇,當代以及后世的知識分子都對其策論頗為贊嘆。
宋代吳曾《能改齋漫錄》:“……至于議論文字,乃付之少游及晁、張、無己……”。
而他的老師蘇東坡在《辨賈易彈奏待罪札子》中道:“秦觀自少年從臣學文,詞采絢發,議論鋒起,臣實愛重其人。”
清代梁章冉《捫虱新話》:“……少游文學西漢,所進策論,頗苦刻露,不甚含蓄。若比東坡,不覺望洋而嘆,然亦自成一家。”
現代著名學者朱東潤則說:“予于少游之書,尤喜讀進策三十篇,觀其所得,導源東波,所見益卓。其論選舉與役法者,皆深造而有得,不為世俗之言。”
不過陳宓看重的不是秦觀這方面的才能,他看重的是秦觀在律法上的造詣。
雖然秦觀沒有他一般跨越千年的積累,但論對大宋律法的熟知,在陳宓這庫房里苦修之前,秦觀對于律法的了解遠勝于他,即便是到了現在,秦觀對有些敕令的熟知還是遠勝于陳宓。
這是個非常好的補充。
所以秦觀既然愿意留下,對于陳宓來說是一件大好事。
秦觀敏銳的察覺到,陳宓這修訂的宋刑統,卻是提升大宋律法效率的一件大事。
大宋修法頗為勤奮,年年都有敕令補丁,對律法修修補補,但卻過于分散,而且精神無法一以貫之,導致諸多法曹無法真正理解,在斷案的時候時時有冤案錯案。
若是按照陳宓修訂的宋刑統,不僅能夠減少冤案錯案,還能夠大大地提高效率。
因為陳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