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那次走水之前,他便見過她和她的娘親。與其說是見過,不如說是在百葉寺中,隔著重重人群繚繞香霧遠遠望一眼罷了。
幼時的方紫嵐看起來極為乖順,天然透著一股機靈勁,是一個縱使被扔在孩子堆里,也讓人會忍不住多看兩眼的小姑娘。
至于她的娘親,總是一襲素衣以紗遮面,一舉一動都極為低調。逢年過節必會帶她去百葉寺上香祈福,在諸多香客中顯得很是虔誠。
外界傳言說這位大宅當中的夫人因爭寵劃傷了臉,自是安分了許多,如此虔誠地求神拜佛也不過圖個穩妥度日罷了。
但他知道,傳言之下的事實真相恐怕并非如此。
他曾在偶然間,見過她們母女在百葉寺后山的溪谷中放燈。
無字的灰白燈籠,被竄起的火苗一點點舔舐殆盡,在白日里顯得格外陰森。
他知道那是冥燈,專門為離世之人所點。他也曾為埋骨疆場的兄弟點過,卻從未見過哪位后宅女子會點,她們都覺得晦氣。
許是好奇,那日他跟了她們母女一路,最后見她們為佛前一盞長明燈添過燈油后便離開了。
待她們離開后,他上前去看了那盞長明燈之上的佛牌。
上面刻著:山河永固。
時過境遷,他仍記得看到這四個字時的震撼,也還記得那夜說煙火好看的小姑娘,令人驚艷的眼眸。
彼時他只覺心里的一把鎖,喀噠一下,開了。
可后來他以為錯過了她,便只得以山河永固為志重塑枷鎖,把自己禁錮在權力之牢中。
然而此時此刻,他定定望著面前的人,才發現原來他們并未錯過。
李晟軒眼底的期待與貪戀方紫嵐并非看不出來,但她卻無法回應他,便只能強撐著一絲清明道:“陛下,時候不早了,我先行告退。”
她說完把手中一直攥著的錦帕放到了他的手中,行禮欲走。
李晟軒走到窗邊軟榻旁拿起剛才掉落的斗篷,重新披在了她的肩上,“京城冬日陰冷,你穿的未免單薄。”
方紫嵐本想說今日走得急把斗篷落在了府上,張了張口最終說出來的只有一句多謝陛下。
李晟軒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手中的錦帕還殘留她的溫熱,混著藥膏粘膩的清涼,讓他只覺得一顆心也是忽熱忽冷,不能自已。
夏侯彰走入御書房,看到李晟軒悵然若失的模樣,不由問道:“陛下,出什么事了?”李晟軒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夏侯彰聽到他的聲音,如釋重負般的輕若鴻毛,“她是方紫嵐。紫秀方紫嵐,也是相府三小姐,方紫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