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龍江船場重新熱鬧起來,也等不了日月號回航,朱厚照將就著幾艘普通船上路。
心焦得很,他都沒有意識到這點,還以趕時間去梧塍看絲織坊為借口。
去江陰當然要路過鎮江,也說了去看看靳老師,有句話叫“來都來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得順道多走走?
其實就是看娘親。
鄭金蓮跟著靳貴回鄉,就在京口丹徒縣,離著龍江船廠才幾步路。
可不能娶了媳婦忘了娘,不然還不如當和尚呢。
都是借口,缺啥念啥,才十五歲,擱后世臉皮厚點還能賴個媽媽抱。
起了錨揚了帆,在楊慎的呼喝操持下,五百石的方頭蒼山船硬是被搞成了脫弦的扁頭弩鏟,削開江風,壓出浪線。
也是此時,站在風刀日劍刺目的船頭,朱厚照才看透了自己的內心。
別裝了,多累啊,想娘了想有人疼有人愛不丟人,還符合昏君的基操,沒鬧著喝媽媽奶都算好了。
再忒么神似圣明,假的就是假的,身體很誠實,依然是個少年。
人都說男兒至死是少年,需要在耍脾氣時有人哄著,需要在被嘲笑時有人安慰,需要在犯中二時有人回護,需要在受傷害時有人憐惜。
而排比出來的這一切,只有一個人能無條件給予,那就是媽,女如馬負嬰孩者,永遠托著底。
只要有媽在,男人永遠是男兒。
朱厚照珍而重之的從懷里掏出鯉魚肚兜,仔細地抹平上面的皺紋,綿軟的綢布帶來了直朝心里透的爽感。
鄭金蓮的存在,給了朱厚照不知多少勇氣與力量,哪怕他知道這是自我催眠,但總可以不斷自醒,“我跟以往不一樣,因為我有娘”。
這種精神上的錨定,遠不是系統金手指能比的。
代入一個靈魂,所有的一切都像數據,冷冰冰的,只有算計。
唯有情感這種東西能給予朱厚照共鳴,讓他像個人,因為情感是無法準確預知的。
朱厚照不禁臆想,假如歷史中的自己不缺這一段親情,哪怕沒有穿越這回事,恐怕也會很不一樣。
思緒飄飛,船行似箭,加之又是順水荷風,就如白駒過隙般穿過更漏,當夜幕垂下時,朱厚照一行人已經站在了丹徒的地面上。
肯定得在這里過夜了,朱厚照讓錢安負責安頓,自己卻領著藏在暗影衛中的牟斌摸黑去了靳家。
不帶著錢安是因為錢寧知道鄭金蓮的存在,卻并不知道鄭金蓮進了靳家。
為了保住這個秘密,還是不讓錢安為難的好。
也沒有危險,帶了一整隊的暗影衛,又是微服,還不信有誰能埋伏著朱厚照心血來潮的行跡。
很好找,京口的靳家巷,很有名的,即便在大明也是如此。
解元,會試第二,殿試探花,足以成為京口人的驕傲,只需稍稍一問,就有人給指路,還是走冤枉路親自領引。
朱厚照的簧夜到訪,讓靳家上下老小受寵若驚,忙成一團。
自然不可能見到了鄭金蓮就喊媽,名義上就是為靳貴過世的老母引魂祭奠而來。
可惜佛保去了山東,由趙林操持的步步金蓮賣相不好,七扭八歪的。
得怨楊慎,這一批“金蓮”不純,而是鍍金貨。
楊慎研究鍍層工藝,用料也不講究,里面是鐵的,歪扭不平,硌腳。
所以朱厚照步入堂中祭酒時腳步都不怎么暢順,倒是符合了道家禹步的規制,讓一個與靳貴站一起的中年官員大聲贊嘆。
“觀道人年紀輕輕,所行醮法確是名門正宗,與鄉中正一道人一般無二。”
朱厚照心里一個咯噔,王德發,沒事你在這冒出來干嘛!
靳家有外人,就不便找娘親訴衷腸了。
幸好沒帶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