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云的判斷沒有錯。
南山原號稱的萬人隊伍并非全在此地,當鷹衛和云虎以一種昂揚的姿態投入戰斗,并悍不畏死地一路向前挺進,他便派人飛馬去通知了等在來路、準備聯手夾擊南江云的另一支伏兵。
只是這一來一回,終究是慢了一程。
南江云最終突出了重圍,鷹衛護著他疾馳進黑夜里,蒙仡則帶著云虎拼死斷后。
匣恩山中,火把綿延,殺聲震耳,持續了幾個時辰的戰斗和追蹤,將濃重的血氣層層涂抹,讓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全是那種腥熱的味道。
盡管擁有超乎于常人的強橫戰力,盡管每一個戰士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但他們的人數畢竟太少了,當南山原的第二批隊伍趕至的時候,那些在火光中奮力搏殺的鷹衛和云虎,顯得越發單薄悲壯。
退上一個山坡,漆麟召回殘存的鷹衛,在南江云的身周重新組織起防御戰陣,渾身是血的玄玉扯下一片戰裙,用力系在自己流血不止的腿上,又將長劍綁在受傷的手臂上,一張清麗的臉龐依然像往日般安安靜靜。
蒙仡則率領著已為數不多的云虎,自始至終拼殺在戰場的最前沿,用血肉之身封擋著敵人如潮的進攻。
手臂已經酸麻,武器已經卷刃,滿頭滿臉的鮮血讓視線變得粘稠猩紅,周身上下那大大小小的傷口,會在每一次邁步,每一次劈砍時牽動起尖銳的疼痛,卻讓他們的腦子更加執著清明。
他們是云虎,國公爺的親衛隊,若非最后一人戰死,斷不能讓敵人靠近南江云的身邊!
南山原感到震驚。
原以為很快會結束的戰斗,居然一拖再拖。
他集結起的力量十倍于南江云,可如今竟折損近半。
他還真是小瞧了他!
但他,終是逃不出他的手掌,那山坡已被團團圍住,汩汩的鮮血匯成小溪,不斷向下流淌,那血遲早是會流干的。
當他的那個堂弟孤單地立在尸山血海之間,他倒要看看,他將是怎樣一副神情,又將做出何種表現。
南江云立于山坡之上,臉龐蒼白,棱角分明。
他不動,也不說話,只是挺拔地站在那里。
雖然在戰斗初始的時候,他便已派出鷹衛去樊城和九臺搬兵,但即便鷹衛能突出重圍,卻終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身邊的戰士會一個個死去,只要他不投降。
可他怎能投降?
怎能對這樣的仇人和叛者投降?
怎能讓自己成為他嘲笑和要挾家人的籌碼,讓靖國公府的燙金大字因此蒙羞?
他攥緊了長劍的護手,眉峰揚成一個銳利的角度。
如果這是宿命,那么就讓他與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并肩作戰吧!
如戰士一般的戰死,對他來說,是一種榮譽的結局,一種自心底里如釋重負的解脫!
突然之間,一片龐大的聲響震徹了整座山谷,如洪水崩流,轉瞬便瀉向四面八方。
人歡馬嘶之間,南山原的隊伍發出了高聲示警,與此同時,另一些興奮的呼喊也傳入了耳際。
“是風豹!”
“大公子來了!”
戰場之上,馬蹄滾滾,殺聲陡揚,原本逐漸稀疏的兵器碰撞之聲又軒然抬起,敵人收縮的包圍圈已開始松動、混亂。
白雪簌簌,南江云突然感到一陣疲憊,默默地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他來了。
這場禍亂會被平息吧?
只是,為什么是他呢?
狼狽若此,他該如何面對他的到來,面對他的救命之恩?
“公爺,喝點水吧。”陸洵遞過一只水囊,他接過來,潤了潤干涸的喉嚨。
火把的光亮照進他的眸子,映出遠處翻揚的兵器和廝殺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