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四月過半,春色只剩三分。
富貴人家馬車窗子上的軟緞簾子已然撤下去,糊上了煙霞軟羅。
那精細金貴的料子遠看似一片彩霞,近了卻只如一蓬云煙。
清早,誠毅侯府的馬車便出了府。
行過幾條街,停在了普渡庵門前,侯爺夫人鄭氏被一眾婆子丫鬟攙扶著下了車。
廟門口的一個小尼姑遠遠見了侯府的馬車便轉頭往里跑去,到了后院告訴給自己的師父凈凡師太。
凈凡點了點頭,從蒲團上起身,來到跨院的西廂房前。
恰好一個丫鬟端了銅盆出來倒水,見了她忙笑著問安道:“凈凡師父早。”
凈凡進了屋,徐春君連忙起身讓座,又要親手奉茶。
凈凡止道:“徐姑娘不必多禮,貧尼來就是告訴你,你要見的人已經來了。”
“多謝師太了,”徐春君行了一禮:“勞煩您給做個引薦。”
“徐姑娘,這位侯爺夫人的脾氣不大隨和,且最厭惡上香的時候有人打擾。”凈凡提醒道。
“多謝師太提點,我在大殿外頭等著就是。”徐春君的聲音柔和低婉,讓凈凡相信她不是個輕舉妄動的人。
“姑娘,我們幾個陪著你去吧!”徐春君身后的婆子趕上來說。
“不必了程媽媽,你們且都在這里吧,人多了反倒不好,”徐春君回身安慰道:“放心,我盡力爭取就是。”
大殿里侯爺夫人上過香,又低低祝禱了一番。
身后的幾個丫鬟走上前去小心攙扶,其中一個蹲下身,用帕子輕輕拂去夫人鞋面上沾的灰塵。
此時凈凡已然到了大殿外,見夫人起身,她便邁步走了進去,詢問道:“已經備下了一桌素齋,夫人可要在這里用早飯嗎?”
“不必了,你們庵主不在家,改日吧!”侯爺夫人每次來這里都是庵主凈虛師太相陪,這幾日凈虛去了東都,要到月底才回來。
“夫人且請留步,”凈凡見侯爺夫人就要離了這里,連忙說道:“有位姑娘在這里等候您多時了,夫人可能賞臉見一見她嗎?”
侯爺夫人已經邁步出了大殿,聽凈凡如此說不由得站住了腳,有些不悅地問道:“誰家姑娘要在這里見我?”
凈凡便指著站在遠處的徐春君道:“就是那位徐姑娘了,她是徐有光的孫女……”
“你們這些方外之人竟也過問起俗事了,”沒等凈凡的話說完,侯爺夫人旁邊的葉媽媽便出聲道:“可知你們庵主不在,你們便要生出是非來。那徐有光早十年前就被革職流放,你弄了個罪臣的孫女來見我們夫人,是何居心?!”
徐春君站得遠,聽不見她們說了些什么,但看情形也能猜出個七八分。
于是上前,在距離侯爺夫人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深深道了個萬福。
此時侯府的丫鬟婆子早已擋在了前面,仿佛害怕徐春君會做出傷害夫人的舉動一般。
“夫人,春君自知冒昧,但懇求您給我個機會將來意說明。”徐春君只是個十五歲的姑娘,生平第一次拋頭露面,因此兩頰不禁微微漲紅,但雙眼卻流露著懇切執著的神情。
“我乏得很,不想過問別人的事,”侯爺夫人并不想給她機會:“你還是說給愿意聽的人去吧!”
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徐家姑娘必定是有求于自己,可她自己的事還煩不完,哪有閑情逸致去管不相干的人?
“請問夫人為何拜佛?”徐春君見她還是要走,不禁又上前一步問道。
“放肆!”葉媽媽呵斥道:“你真是缺少教養!竟敢如此跟夫人說話!夫人的事也是你一個小丫頭能置喙的么?!”
“我絕非有意冒犯,”徐春君攔在前頭解釋道:“只是想說夫人拜佛也該有所祈求,或祈平安,或望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