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暖
這日黃昏,西天飄著一大片云彩。
夕陽就落在那云彩尖上,將墜未墜。
當地人管這樣的天象叫做“老云接駕”,次日的天氣多半陰雨。
三太太魏氏的陪房呂媽媽拿了一罐新茶出來,迎面碰見了來吃晚飯的徐春君。
“五姑娘來了,”呂媽媽圓臉小眼睛,笑起來眼睛就看不見了:“四姑娘也剛來。”
四姑娘是三房嫡女徐春素,細算起來比徐春君只大半歲。
徐春君縱使不笑,臉上也始終掛著一團和氣,讓人親近。
呂媽媽是魏氏的心腹,她這個小輩從來都不怠慢,笑著點點頭說:“媽媽有事忙著去吧,我自己進去。”
魏氏屋子里終年飄著一股皮子味,那是因為她的箱子里存著不少皮貨,隔三差五就要拿出來晾一晾。
徐春素今日穿的是一件水流紅的繡腰襦,下頭配著蔥綠百褶裙,坐在魏氏旁邊,不知在嘀咕什么,見徐春君進來才不說了。
徐春君向魏氏和徐春素都問了安,然后就和每天一樣同丫鬟們安放匙箸,把最好的兩道菜擺放到魏氏座前。
徐春素扶著母親過來坐下,她長得和魏氏總有六七分像,丑是不丑,只是顴骨高了些,多少顯得有些刻薄。
三老爺徐溉因為天生的眼睛不好,凡是看什么東西,必要拿到眼前才能看得清。
因為這一點,當年擇親的時候便不大容易,最后勉強選了魏氏。
魏氏出身不如大太太二太太高,性情也不大方,以前日子好過還不怎樣。等到徐家走了下坡路,她便越發刻薄起來。
徐尚書夫婦心疼兒子,想著娶妻已然如此,便立意給他納一個好妾室,千挑萬選選中了徐春君的生母何氏。
何氏不但知書達理,且品貌端妍,只可惜壽數不長,在徐春君不滿五歲的時候便染疾故去了。
何氏為人極好,因此即便是難相與的魏氏也并沒有真正地為難過她。
徐春君酷肖其母,這么多年在魏氏跟前無纖芥之錯。魏氏雖不疼她,卻也不苛待她。
飯菜剛擺好,三少爺徐道慶掀簾子進來了。
這位少爺是天生的敗家種子,才十六七歲便整日里只想著揮霍,同著縣里幾個不成器的子弟成群結伙地飛鷹走馬,以至于眠花宿柳,無所不至。
當然,這都是外人的評價。在他母親魏氏眼里,徐道慶簡直就是麒麟鳳凰一般的活寶貝。
“快坐下吃飯吧!”魏氏一把拖住兒子,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
“怎么還是這幾個菜?!”徐道慶往桌子瞭了一眼便不高興了:“見天的四菜一湯,叫人一看就冒酸水?!?
徐家雖是分房吃飯,但都是一總在大廚房里做得,由各處的丫鬟婆子端回去。
只有年節,或是誰過生日,才會多加四道或兩道菜。
這規矩也是徐瑯定下的,家道中落,自然要儉省著過。只是魏氏母子不大滿意,覺得公中的錢都被徐瑯克扣了。
“知足吧我的祖宗!往后還指不定能不能吃得上呢?!蔽菏习芽曜尤絻鹤邮掷铮骸澳懵犇锏脑?,這兩天別亂跑了?!?
徐春君一直微微低著頭,顯然,魏氏也已經聽到動靜了。
她一點兒也不奇怪,在紫菱跟她說的時候,徐春君心里就清楚,徐瑯不會把這件事瞞著所有人。因為要救二哥哥,免不掉要跟家里人商議對策?;蚴浅鲥X,或是出力。
說不許走漏風聲,也不過是單單瞞著二房而已。
徐道慶聽了不屑地笑了一聲道:“人人覺得老二是受了冤枉,依著我看,這怕不是頭一遭了。現成的船夾帶些私貨,賣了全落到自己的腰包里,這事誰不會做?”
“閉上你的嘴,快吃飯吧!”魏氏打斷了兒子的話,不讓他繼續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