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四刻,暑氣才歇,恰是一日里空中氣冷,地上溫熱的時間。
蓉哥兒連打發了送信人回去,走出前廳,望頭頂一片灰蒙蒙的黛色。一時,別院內眾人有感,紛紛入了園子。
與他一樣,上下探望。
園中池水被吹皺出千層碧浪,周圍林木都在瑟瑟顫抖,在沉沉天色中發出潮水般的響聲。眾人站在風中,呆呆看著那天隨時都要被狂風吹落的天穹。
人群里,有一人忽然喊道:“快上閣樓,瞧瞧大雨打哪處去。”
蓉哥兒反應朝十三爺看去,忠順王晃神過來,緊忙登樓上去。蓉哥兒緊跟上,到了閣樓高處。
他深邃的眼眸已瞧不清外面樣子,所見之地都被籠罩在昏暗黛色之中。俯視整個園子,飛鳥盡驚,在昏暗天色下慌不擇路的飛竄。它們似乎也感受到了云層中的雷電,緊張地從他頭頂撲翅而過。
當冰涼的雨水掠過閣樓檐欄,飄進了他的眼中。心里便默默祈禱了起來,這次大雨一陣北去了才好。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十三爺與此次同來的幾位官員皆是神情凝重。
頃刻間,大雨夾著狂風覆蓋了大地,天色上烏云里如泄憤一般,雨水淅淅嘩嘩傾瀉而下。
閣樓里的下人在手忙腳亂的點燈,又慌慌張張關上了窗臺,在昏暗中亮起一道微弱的光明。玻璃制的窗子將大雨隔絕在外,嘩嘩啦啦的陣陣雨聲,模糊了玻璃外的景色。
十三爺一行,站在玻璃后面,一動不動。似乎雨水并不能阻擋他們的視線,仿佛依舊能看到外面情況。
水利營田府的花白頭發的老河工道:“要早做打算,最壞的打算。”
天不利人。賈蓉暗嘆一聲,朝十三爺看去。只留意到這位正值壯年的忠順王緊握拳頭,不知在想著些什么。
轟隆一聲,駭人的閃電劃破了昏暗天空的剎那,讓閣樓里的眾人也不禁后退了幾步。
雖然園子里的建筑都裝備了避雷設施,大家卻還是被這猙獰驚懼的閃電給嚇住了。這是人類刻在基因里對大自然的害怕,沒誰想成為一個遭雷劈的倒霉蛋。蓉哥兒也不例外,退挪了兩小步稍稍遠離了窗臺。
有人訕訕道:“應只有一陣子罷!”
大家都希望是這樣,可誰敢去賭,一個個心都被提了起來。如此狂風大雨都不要下一個月,只需一天,淮東將變成一片汪洋。
淮安有一句話叫做:大雨大災、小雨小災、無雨旱災。面對這樣大雨,沒有人不心慌的。而且時間又恰在雨季,最擔心大雨連綿不絕。
十三爺更是咬緊了牙關,他比其他人更清楚。淮安自前明以來,就是水禍重地。
據《明實錄》記載:“黃淮兩河先后決口,黃河決于山東單縣黃固口,淮河決于洪澤湖東岸高家埝之高良潤、團家橋等二十二口。”
“夏五月連雨至九月,麥禾具不登……淮河漲,平地引舟,大水進城?!?
“徐州至揚州間,方數千里,滔天大水,廬舍禾稼蕩然無遺。”
“奔騰澎湃,頃刻百余里陸地丈許,舟行樹梢。”
才過百年時間,歷史舊劇又要重新上演嗎?真不是十三爺在瞎擔心,也不是賈蓉及其他水利營田府的官員瞎想。早些時間黃河上游大水,已經危及黃淮兩河。
如今又逢江南六月份遲梅雨,實情不容樂觀。
十三爺咬牙道:“備車,重返洪澤湖。”
“王爺,不可!”閣樓里,有官員連忙跪地大叫,“淮安大雨,河道衙門自派了人手巡查,王爺不能冒險?!?
賈蓉也真不想去那里,不下雨的時候還好說,下雨到時候過去。實在太危險了,隨時有可能把自己交代在那里。
忠順王哼道:“淮揚之間上百萬人立危墻之下,本王區一命,如何就去不得?”
賈蓉見狀,心也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