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怡紅院出來。西邊晚霞正當絢麗。
走一陣,夜色亦漸朦朧,出了大觀園東邊角門。蓉哥兒稍奇怪,回頭瞧一眼,發現這個名叫小紅的丫鬟竟沒回怡紅院去。
隨口道:“園子東邊的山下是什么地方,竟能與夜色晚霞爭輝。”
林紅玉亦回頭望一眼,只見角門后有一山。山頂迎著西天的彩霞,天際一片紅暈如羞,羞中夾藍帶紫。雖不見太陽星君的影子,它的余暉卻在傍晚云層映現。
晚霞之下,山徑青翠。
有廟觀佛寺藏在山下林中,那里燈火通明,光景同天上彩霞對照。庵廟氣派不凡,光影下花木繁盛格外清幽。
林紅玉笑道:“那里便是櫳翠庵,是妙玉的居所。”
“是哪家的親戚?”蓉哥兒好奇問道。大觀園里還有這樣一人,他卻是不知。
“哪家的親戚,婢子也不清楚。只曉得她本是蘇州人氏,祖上也是讀書仕宦之家,因自幼多病,買了許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這姑娘入了空門,方才好了,所以帶發修行。今年十九歲,取名妙玉。”
替身消孽的事情自古有之,榮國府代善公便有一替身,就是那清虛觀的張道士。不過能買許多替身的人家,想來是極富貴的。
“又怎么搬進園子里來的?”
“她父母俱已早故,身邊只有兩個老嬤嬤、一個小丫頭伏侍。聽聞文墨也極通,經典也極熟,模樣又極好。聽說是長安都中有觀音遺跡并貝葉遺文,前年隨了師父上京。詳盡的倒是不知,只知是她師父圓寂后,太太吩咐寫貼請來的。”
蓉哥兒輕道一聲。“倒也是個可憐人。”
林紅玉笑道:“這妙玉還是個奇怪人了。其他道姑尼姑全安置旁邊山上的玉皇廟、達摩庵。偏她被太太請進了櫳翠庵,成了那庵里的小主子。又鮮與她人來往走動,寶二爺、寶姐兒、林姐兒倒能說上幾句話,卻也因她天性怪癖而生分。”
“于庵內清修罷。”
“大爺說得也是。她那山門常年閉著,除了老祖宗與寶二爺過去,外人鮮能叩開。山里花木倒是被她打理極好,二爺還曾指望她指點怡紅院里花草,好讓院里脫俗增雅沾點佛光。”
蓉哥兒笑道:“想來她是不愿出山的。”
“被大爺說準了。”林紅玉道,“寶二爺請她,她也不挪腳步。”
賈蓉稍稍點頭,心里若有所思。只記下這妙玉二字,等明兒再讓人往外打聽底細。
第二日。
近年鮮有往來的小三爺上門了,在寧國府呆了半日,主客皆歡。
蓉哥兒亦放下江南負擔,又寫信往黑山村去。
后晌,賈笑上門。
蓉大爺問道:“西門外的牟尼院可清楚?”
賈笑不解,回道:“大爺要打聽什么?”
“無他,心血來潮,突想問一人底細罷。”
蓉哥兒本來也沒什么在意的,只是琢磨一陣,覺得這妙玉身份特別。一個帶發修行的姑娘,還是父母雙亡,何須西府這樣對待。又聽丫鬟話里意思,這姑娘性子也非是一般家中所養成的。再者,正經的僧尼道士都有底細可查,獨這種出家未出的帶發修行者最易弄鬼。
“是哪個?”
“大觀園櫳翠庵的帶發女尼。”
“是她啊。曾從侄兒媳婦口里聽說過,祖籍蘇州,祖上曾在景德鎮督造瓷器。她家所制瓷器仿古暗合,摹仿前明永樂、宣德、成化之器幾可亂真。后來家里有人官至漕運總督,與咱們賈、甄倆家偶有往來。奈何叔伯早逝,父輩監司庫藏,誤懷一瓷皿,坐死罪,后赦之。如今家道中落,貌美且攬遺產,只能上京避禍。”
蓉哥兒聽了,稍稍點頭笑道:“想來是我多心了。”
賈笑道:“自大爺早年吩咐,入府者底細皆查。男女奴仆過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