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心狠手辣,當屬世子徐澄狄。
可若論玩心,非這徐洛所屬。
本因繞開司月湖走那二重峰之后的水路,可這公主硬是拉著胖子,要去葉妃都提筆夸贊的司月湖瞧瞧。對于自家哥哥的封王典禮,一丁點兒都不上心。
早就考慮到這一點的徐澄狄,特意命青虎張寧留下,做那催促之舉。
在抵達司月湖的前一晚,徐清沐找到張寧,從咫尺物中取出鳴鳳村村尾守墓老兵給的畫像,遞到張寧手中,傳達了老兵的話。
那個傳說中殺伐氣極重的四虎之一,面露愧色,低頭對徐清沐說了聲:“謝謝。”
徐清沐抱拳還禮。
張寧仔仔細細打量了眼前人,邊塞戰(zhàn)斗墨跡出來的眼神中有些許英氣,沉思時眉毛微皺,頭頂發(fā)簪卻添了幾分讀書人的書生氣息。
張寧打心里覺得徐清沐更應(yīng)該從文,而不是學(xué)武,去那邊塞蠻荒與人廝殺。或者做那江湖劍客,一劍逍遙快活。怎么著都要比混跡人心不古、伴君如伴虎的廟堂要好。
于是開口問道:“徐清沐,就想當一輩子兵?”
想著人與事的徐清沐抬起頭:“沒想。”
徐清沐想起了那東廂小師太。
一年前自己十五歲時,那小師太風風火火下了東廂,一個人單槍匹馬殺到軍營,問清誰是徐清沐后,不顧眾人阻攔一把揪住徐清沐衣領(lǐng),大聲質(zhì)問為何不上山娶她。
一眾人摸不著頭腦,卻也樂得看笑話,曹彤更是搬來了椅子和瓜子,邊嗑邊看,時不時還起哄兩句。在小師太余元確定徐清沐體內(nèi)北冥三十六周天真的消失后,同樣問了徐清沐這個問題:
“你就甘心當一輩子兵?”
徐清沐拒絕了跟小師太余元上東廂入贅的想法,一是自己確實不喜歡當個和尚撞鐘打坐,二是因為那個小和尚守元。
他說她是他最大的禪。
張寧將重斧放于一邊,拿出那張徐清沐遞過來的畫像,眼睛有點濕濡:
“我爹,他沒錯。”
徐清沐撇了眼畫像,先前未得正主允許,徐清沐并沒有私自拆開過。畫像正底部寫著:望吾兒張寧平凡一生。
“我爹當了一輩子兵,耳濡目染,我從小就非常渴望投身軍戎,建功立業(yè)。大丈夫當執(zhí)掌手中兵器,向上則挑起國家脊梁,向下則護周圍平安,徐清沐,這有錯嗎?”
徐清沐低頭,這沒錯的。
“所以我和我爹吵了一架,賭氣一般投了軍,并且正直兩朝交替,烽火不斷。”
“從那時起,我就發(fā)誓一定做出點業(yè)績,回去給我爹看。可越到后來,心越亂。哪怕身居高位,哪怕手握萬人兵,都不能抵內(nèi)心殺伐帶來痛苦,便愈發(fā)覺得我爹是正確的,也就愈發(fā)不敢回去了。”
張寧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
“世人只知道青虎張寧喜歡虐待人妻,吸食人乳,殊不知,廟堂之上的蠅營狗茍,誰懂?”
轉(zhuǎn)頭對徐清沐一笑:“你信嗎?”
徐清沐正了正手中愁離,這把劍愈發(fā)鋒利,四年間兩塊礪劍石已完全消失,徐清沐能夠感覺到這劍的品質(zhì)愈發(fā)的高,用起來更加靈性。
“信,也不信。信是因為這句話我聽了很多人提起過,總歸有點道理,否則哪能引起共鳴?”
“不信是因為我自己沒有親身經(jīng)歷。小時候,很多長輩居高自視,想著用親身經(jīng)歷來告誡后輩哪條路是正確的,哪條路是錯誤的,我從沒覺得他們說的是錯的,只是自己也想著要去走一走,看一看,至少做到心中清楚些。”
“我當兵既有為國報效的大義凜然,也有一些不屑說的個人心思,若廟堂亂我就辭隱山林,做那南山下采菊東籬;若心比天高我就與虎為伴,小心翼翼去撐那水覆之舟。”
“都沒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