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是三月初一,大傳臚的日子。
天色未明,嘉佑二年丁酉科的所有貢士,除了個別因病不能起床,事先具呈禮部請假的以外,悉數齊聚在東華門外,誰也不敢,更加不愿錯過這個,一生最榮耀的時刻。
十年乃至二十年寒窗苦讀,多少度失落折磨,終于等到如今這個‘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日子,一切的遭際都值了!
‘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即將出爐的新科進士們,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忘記了禮部官員的訓導,興奮的,夸張的互相打招呼致意,大聲的說笑著。
不遠處的官員們都裝作沒看見的,沒有人不識趣的呵斥他們,因為今天,整個世界,都是屬于這些年青人的。
盡管金殿唱名還沒有開始,但本科的前十名已經大白天下,而且據小道消息,福建舉子章衡,很可能就是今科龍虎榜的狀元!
誰都知道,前十名的前景遠勝于后面的同年,尤其是三鼎甲,若無意外,短短十余年,便可宣麻拜相,成為官場的頂級存在。因此新科的進士們,此時都圍著他們談笑,尤其是章衡身邊,更是被圍成了銅墻鐵壁,旁人都擠不進去。
章衡三十歲,沉著謙虛,蘇軾等幾個年輕人,卻儼有當仁不讓、舍我其誰的架勢,當然不免被各種羨慕嫉妒恨……
人群的中央。卻沒有陳恪的身影。他也來了。卻遠遠站在角落處,昨天官家一頓又打又親的編排,讓他實在吃不準,自己到底是留在前十名呢?還是被發落到后面去了?哪種可能都有。
所以他不往前湊,萬一要是落出十名,那些贊美的話,可就成了天大的諷刺,實在太丟人了。
他這人就這樣,表面上滿不在乎,實際上也要強的很。此刻難免患得患失。難以灑脫。
目光在躁動的同年中掃過,陳恪突然發現,竟然還有人和他一樣冷眼旁觀,而且還是熟人——本科數一數二的美男子章惇。章惇正好也看見他。陳恪便招了招手。
猶豫一下,章惇走了過來,那張英氣勃勃的臉略顯憔悴,眼圈烏黑,顯然沒睡好。
“老侄子中狀元,你激動個啥?”陳恪笑道。
章惇嘴角抽動一下,沒有答話。
陳恪知道他必有隱情,便換個話題道:“知道哪個是程大教主么?”
“什么教主?”章惇先是一愣,然后道:“你說程大?”
“嗯。”陳恪點點頭道:“聽聞他今次也中了,程二卻落了榜。幾次去聽他們講道學。但離他太遠,竟記不得長什么樣。”
“喏,就是那個。”章惇有一雙銳利的眼睛,迅速一圈,指著一個被一群人圍在中央,高高瘦瘦的年輕人道:“我曾在街上碰見過他們兄弟。”
“我想他現在,肯定很痛苦。”陳恪笑道。
“從何而知?”
“我聽他在相國寺講過,自從當了周敦頤先生的弟子,每日鉆研大道,科場名利之心再也沒有了。”陳恪笑道:“不過他說科場還是要下的。不然怎樣去教化大臣和皇帝呢?每個人都有當圣人的權力,我要幫助他們!”
“怎么有點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感覺?”章惇的性格有些極端,或者說是純粹,最討厭的就是偽君子。
“說對了。”陳恪笑道:“人家建立的學說。就是專門教導人當圣人的。”
“哪有什么圣人,圣人都是偽君子。”章惇壓低聲音。不屑道:“將來若有機會,定要羞辱他一番。”
“嗯,到時候叫上我。”陳恪開心的笑道:“咱們這一科,可真是藏龍臥虎,什么人都有,將來肯定熱鬧。”
“……”章惇沉默一會兒,終究還是開口道:“是你們這一科,不是我。”
“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