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詫異地挑起眉梢,宋紹元等人也皺起眉頭,不悅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酒樓隔壁包廂中,腰側懸掛著太極宮通行腰牌的太醫署醫官邱儆,看著桌對面青衣儒士打扮、一臉慍怒之色的友人,不禁搖頭苦笑。
也難怪正坐在邱儆對面的中年男子會面露不悅,擺在二人中間桌面上的,是一張紙張幅度巨大的長安城市輿圖,上面詳細地描繪了坊市、水渠、水井、農田、街道、橋梁乃至皇宮的景象。
長安輿圖,或者說地圖,
普通市民是沒有資格私藏乃至接觸的,因為會有意圖謀反的嫌疑。
不過青衣儒士卻完全沒有這種顧慮——他名為澹臺樂山,是學宮中教授符術與工學的司業博士之一。
而這張輿圖,則是由澹臺樂山及其學生,應尚書省工部的邀請,為長安城設計的翻修圖紙。
“樂山兄...”
邱儆輕咳了一聲,他很清楚澹臺樂山這段時間在長安城翻修圖紙上,下了多大功夫。
三百萬人的交通、居住、飲水、運輸、城防...為了最大程度方便城中百姓,澹臺樂山和他的學生們實地考察了長安城每一個角落,對所有問題反復討論、商議、實驗、改進,
這張輿圖就是澹臺樂山這一年多來的心血結晶,很難忍受別人對此的無端批評,
更何況還提及了他最得意的、未來會覆蓋長安各處的水渠系統。
但是,坐在他們隔壁的,明顯就是今年從外地趕來、準備參加學宮考試的學子。
他們兩人,一個是太醫署醫官,一個是學宮司業,不小心偷聽到旁邊學子交談,本來就有些不恰當,再親自出面就更尷尬了。
“嗯?!?
澹臺樂山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墻角的仆役,后者立刻會意,悄無聲息走出房門,來到隔壁,敲門道歉。
“打擾到各位士子宴飲,實在是萬分抱歉,”
仆役拱手道:“只是,我家主人單純想知道,為什么說修的排水溝越多,就越容易滋生疾???”
“啊這,沒什么,我們只是說著玩的,抱歉打擾到隔壁了。”
楊域敏銳地察覺到了麻煩的到來,笑著打了個哈哈,就想糊弄過去,
然而那仆役卻耳朵一動,繼續溫和說道:“我家主人說,學宮弟子的治學之道,是尊重天地道理規則,大膽假設,謹慎證明。沒有絕對的真理與權威,或者說真理與權威就是用來不斷質疑、驗證的。如果覺得一件事情不合道理,完全可以直接指出,理性探討...”
楊域眼皮一跳,
長安城里大戶人家很多,但不是任何一家,都能有這種能說會道、隨口就是學宮治學宗旨的仆役。
不管隔壁坐著的是誰,都是麻煩。
一時間,包廂里誰也沒有說話,場面頓時冷淡了下來,只剩下柴翠翹嚼排骨的聲音。
嘎吱嘎吱。
也許是柴翠翹嚼骨頭的聲音太響,紀玲瑯等人的目光下意識地向柴翠翹看去,讓她也漸漸反應過來周圍氣氛不對,于是緊張地嚼起了骨頭,稍微放低了點音量。
嘎吱嘎吱。
丟人啊丟人。
“唔...剛才那句話是我說的?!?
李昂將筷子放在碗上,隨意道:“《黃帝內經·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中央生濕,濕生土,土生甘,肝生脾,脾生肉,肉生肺,脾主口....思傷脾,怒勝思,濕傷肉,風勝濕,甘傷肉,酸勝甘。
自古以來,中原百姓畏懼于卑濕,恐懼于潮濕陰冷環境,因此都希望住的盡可能高,
所以地勢更高的長安城北,地價要比城南更高。
這種市民本能畏懼卑濕與低洼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