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公躺在自己的床鋪上，已感覺到自己的生機(jī)正在飛速地流逝著。

香火駁雜啊……

他想著，心中懊悔。

早知道就不接受這些東西了。

周圍是自己的朋友們來送自己了，他們臉上的表情，好像不那么地好看啊，呵……也是，同為地祇，見到自己的隕落，他們心中恐怕也會感覺到傷懷，既悲傷于自己的死亡，好友的離去，也會因?yàn)榉路鹪谧约荷砩峡吹搅吮舜宋磥淼哪┞范謶帧?

相較于尋常的野獸，人已是長生。

而相較于凡人，可壽百二十歲的道人們算是頗為長生。

可自己能享受三五百年的逍遙歲月，不可算是長生了么？

只是，長生終有盡頭，年少時覺得意氣風(fēng)發(fā)，為了大愿，縱然一死也不算是什么。

但是活得越長越是惜命，地祇們對于死亡的恐懼，比起尋常人還要更高些……

老土地想要開口，可是根本說不出話了，他的元神性靈忽而逸散，腦海忽而刺痛，眼前的視線一陣陣的恍惚，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一個年少的少年，他跪拜著自己，說是希望能夠讀書考上科舉，如此父母便不必辛苦，說每日父母耕作，教導(dǎo)自己珍惜糧食，自己也希望做一個好官。

他后來考上了科舉，當(dāng)上了官員，再回來的時候，卻一步步越發(fā)貪婪。

年少哭著說自己沒有本領(lǐng)讓父母不能免除徭役的孩子，后來的一頓飯菜的鋪張浪費(fèi)，足夠養(yǎng)活五百個人。

又有女子說渴求意中人的，愿求緣法，嫁入富家。

最終卻忍不住寂寞，紅杏出墻；有來這里悄悄下拜，默默祈求自己的兄長外出行商死在路上，這樣自己可以分得大部分的家產(chǎn)，有的希望偷情的事情不要被發(fā)現(xiàn)，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默默祈求兒媳生出個兒子來，若是女兒的話，就最好流產(chǎn)，最好流產(chǎn)。

再后來，來這里拜下，口中說愿意做清官和實(shí)事的，腦海里面想著的卻是如何步步升遷。

承諾來此塑造金身，最后也只是還愿金粉。

一個個畫面侵占了腦海，讓瀕死的老土地神識都混亂了，一時之間，他又在高臺之上，又在高臺之上，他看下面的人們下拜，滿臉的誠懇，又仿佛自己就在下面拜下，抬起頭，看到高臺上的塑像，嚇！分明正是自己的臉龐。

人人都拜他。

人人都拜自己。

慢慢的，土地幾乎要不記得自己是誰。

他抬起頭，自己是窮苦的讀書人。

他轉(zhuǎn)過身，是希望兄長死在路上的弟弟。

他大笑著。

是兒媳婦生出女兒卻是流產(chǎn)之后悄悄躲在了柴房里偷笑著的老太太。

如一只見雞死的黃鼠狼。

聚云靈妙公嘆息，眼神悲愴：“……維持不住自身的性靈了，香火聚集眾生的欲望。”

“想要駕馭，必須要有鎮(zhèn)壓這些欲望的大覺悟，否則就應(yīng)該讓他們隨風(fēng)流轉(zhuǎn)而去。”

“他不行了……”

聚云靈妙公不忍見到他的隕落，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

這樣的死亡，非壽盡，而是性靈崩塌。

我已不識得我。

何其可悲。

離開的時候，卻忽而看到了自上而下的那三柱清香，靈妙公本來無意，卻又是想到，老土地因?yàn)楹鷣y吸收香火而中毒，漸漸的甚至于連一縷薄香都沒有而逼近死亡，而這臨到了瀕死，卻又來得三根薄香，不由感受到世事變化實(shí)在是不講道理和涼薄。

“世事無常，不過如此……”

靈妙公慨嘆。

袖袍一掃輕送，三柱清香裊裊而去，送往土地那邊，旋即轉(zhuǎn)身離開。

只是他卻沒有察覺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