頷首,示意他記得。
“唉”
道衍嘆了口氣,說:“老衲那老姐姐,七十多歲嘍。”
“丈夫可還在世?可是要誥命?”朱棣不以為意,“要什么官職、誥命,你自己寫完交給朕就好了。”
“不是這個意思。”
道衍搖了搖頭說道:“老衲回家的路上,聽到路邊蘇州府的小孩,路上都在唱童謠——燕南飛,江山亂,百姓苦,有誰悲。”
朱棣冷笑不止。
“老衲那老姐姐,不讓我進家門,罵我是亂臣賊子,把我罵了回去。”
“老衲去見老朋友王賓,他也不肯見我,只說和尚誤矣,和尚誤矣。”
道衍手里的新念珠轉動不停:“陛下知道,老衲要說的是什么意思嗎?”
“江南士紳,硬的跟朕玩不過,開始玩軟的了。”
朱棣的目光變得極為陰沉、森寒,仿佛要凝結出冰花來。
江南的士紳階層,控制著大多數城市和廣大鄉村的話語權,他們表面上服從朱棣,背后卻用童謠、話本等等種種文學性的隱晦方式來詆毀辱罵朱棣,借此貶低朱棣的統治合法性。
這是朱棣最無奈的一種情況。
因為他一向無往不利的刀鋒,無法解決。
這是戰場之外的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斗。
這是,
——戰后之戰!
朱棣可以殺的江南士紳推出的文官代理人們人頭滾滾,可以誅方孝孺十族絕了讀書種子,朱棣想殺誰就可以殺誰。
但是,朱棣能把所有江南讀書人都殺了嗎?
只要耕讀傳家的江南讀書人殺不干凈,朱棣就會永遠面對這個困擾。
文人殺人不用刀,背后就可以把伱的名聲、你的戰功,詆毀的一無是處。
后世的史書上會怎么寫?
靖難之戰,不是你朱棣厲害。
是因為名將之后李景隆是個紙上談兵的廢物。
是因為每次打仗都有一陣狂風幫你。
是因為洪武勛臣早就串通好了。
總之,不是你厲害。
朱棣抬頭看向了他的黑衣宰相。
“老和尚,你覺得應該怎么辦?”
道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陛下這次打算親自帶領重兵,前往蘇松嘉湖諸府推行攤役入畝,便是打算以武力鎮壓江南士紳的反對聲音?”
朱棣沒有任何必要瞞著,他在這個世界上作為皇帝,還唯一能稱作“朋友”的人。
朱棣給予了肯定的回復。
“不錯,無論是削藩還是攤役入畝,朕的最終目的都是肅清內部的反對力量,先坐穩皇位,再圖遷都、征漠北。”
“朕的刀,要在蘇松嘉湖,殺個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道衍忽然問道:“那蘇松嘉湖要是這次都配合無比呢?”
“那不是更.”朱棣忽然醒悟了過來。
“你是說,江南士紳會表面上配合,避開朕的鋒芒,等朕的兵走了以后,該怎么樣怎么樣,而且還會繼續用軟刀子詆毀朕?”
道衍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那這種情況,陛下該怎么辦呢?”
“這個問題,是朕剛才問你的。”朱棣沒有過多掩飾自己情緒,不悅地說道。
道衍也不惱,笑了笑把手指向書案的另一端,上面放了一個巾笥,巾笥里堆著很多疊的整整齊齊的文稿。
朱棣從巾笥中拿起來文稿,翻看了前幾頁。
“余曩為僧時,值元季兵亂。年近三十,從愚庵及和尚于徑山習禪學,暇則披閱內外典籍,以資才識。因觀河南二程先生遺書,及新安晦庵(朱熹)先生語錄。”
“三先生皆生趙宋,傳圣人千載不傳之學,可謂間世之英杰,為世之真儒也。三先生因輔名教,惟以攘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