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道衍朗聲說道,“大明的江南士紳階層,其實是自建炎南渡后形成的、偏居一隅的政治、經濟、文化集于一身的江南士大夫集團。”
“事實上,在晉朝衣冠南渡后,也形成了同樣的東西,那便是——門閥!”
“無論是門閥,還是士大夫,他們抱團掌握話語權,掌握文化傳承,目的都是為了分權,從皇帝的手里分權!”
朱棣脫口而出。
“王與馬,共天下!”
“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道衍點了點頭,隨后說道:“那么陛下試想,無論是門閥還是士大夫,到底憑的是什么,能跟皇帝平分天下的權柄呢?”
“是軍事嗎?”
朱棣搖了搖頭。
靖難起兵以來,建文朝的那些文人除了瞎指揮添倒忙,要么就是按著兵書畫圖當運輸大隊長,把南軍的江淮德州大營,河南真定大營這兩條補給線,排成一字長蛇陣給他掐頭去尾,沒有任何軍事上的貢獻。
“是骨氣嗎?”
江南多好臣,從侯景之亂就已經證明了,排除個例,從整體上看,江南文人有個屁的骨氣。
“那是錢財嗎?”
朱棣懶得搖頭了,江南士紳有錢,但跟天下的其他地方比,并沒有絕對性的壓倒優勢。直接說道:“是文化!”
“正是如此,就是文化。”道衍籠袖說道,“正是因為門閥、士大夫、士紳掌握了文化,這種在和平時期遠遠勝過軍事、骨氣、錢財的東西,他們掌握了話語權,他們甚至敢抹黑皇帝,而皇帝拿他們毫無辦法。”
道衍從案幾后站起來,在書房內踱步。
“所以說,想要打擊江南士紳的話語權,就必須要打掉他們掌握話語權的那套理論——程朱理學!”
“當然,也不一定是徹底否定打倒程朱理學,只是說,讓程朱理學不再占據徹底的壓倒性優勢的地位。”
“如此一來,江南士紳不就失去了他們最強大的武器?”
“沒有了這套掌握天下輿論的基礎,失去了絕對的話語權,他們就沒有了能威脅皇權的能力。”
“如此一來,陛下便可以讓各種思想互相博弈、對抗、辯論,從而達到集權的目的。”
“這跟帶著諸藩和勛貴一起下海,是一樣的道理。”
朱棣頷首,他已經明白了道衍的意思。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開始行動?”
“再等等。”道衍垂目說道,“單靠這封信,老衲沒有任何把握,還需要姜圣解答老衲更多的問題,老衲只需要弄清楚幾個影響程朱理學根基的關鍵問題,就可以發動第一次對程朱理學的進攻了。”
“而且,老衲也需要陛下先用江南士紳的人頭,來震懾人心一番。”
“手里有刀,該用就用,干嘛要跟他們公平的講道理呢?”
朱棣認同了這個說法,旋即問道:“龍虎山的張天師現在就在南京城里,如果你到時候想挑起輿論,那是否需要道門的幫忙?”
“當然需要。”
道衍認真說道:“在建文朝的時候,道門同樣被嚴重打壓,張宇初甚至被齊泰和黃子澄逼得有家不能回,只能在距離龍虎山十余里的地方結廬而居陛下以為,張宇初不恨這幫江南士紳嗎?還是說作為道門歷史上最有學識的天師,他不想抬高道門的地位?”
“換誰誰都恨,至于他能不能做到抬高道門的地位,那就要看他自己的能耐了。”朱棣不可置否地說道。
“這便是新的三教之爭啊,恐怕會在世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越亂越好。”朱棣巴不得樂見其成,“這跟各種勢力對朕皇位的威脅完全相反,他們內部亂起來了,對朕反而是有利的。”
“確實如此。”道衍贊同道。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