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輪到的人早已家道中落,一旦需要賠墊,那就是要鬧到家徒四壁都賠不完、墊不完的。
顯然,人都是會黑化的,你不能在利益面前指望人的道德自覺。
一些里長為了減輕自身壓力,或者干脆就是為了在任期內撈錢,就會借經辦征收賦稅之機,與衙門的官員吏胥稅官等相互勾結,共同為非作歹,糧長也是同樣的道理。
所以,在清理基層豪強和胥吏的時候,同樣要大力整頓已經有些趨于崩壞的里長和糧長制度。
第二點,則是“經催”問題,也就是胥吏對于稅收解運過程中的上下其手,這常常被基層官吏視為敲詐勒索的好時機,姜星火此前說過,便不贅述。
第三點,是“投靠”問題。
所謂“投靠”,在明初一方面是在土地田畝方面,士紳豪強通過所謂飛灑、詭寄、花分、掛虛等等方式,將自己的土地登記在別人名下,規免應承的稅糧負擔;另一方面是指應服徭役的男丁,為逃避沉重的搖役,被迫投靠到士紳豪強戶下,成為豪門庇蔭下的家丁、義男、莊戶等等.不過好消息是徭役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所以很多投靠在士紳豪強戶下的人口,現在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戶口里。
而無論這些弄虛作假的手段叫什么名字,具體手法有何不同,但其實在性質上都是一樣的,就是士紳豪強們用盡一切方法來把自己應該負擔的賦稅推到別人身上去,這種問題光靠正常的官場手段是解決不了的。
海瑞頭夠不夠鐵?骨頭夠不夠硬?這是整個大明歷史都能排到前列的,但即便如此,在姜星火前世的歷史上,隆慶四年海瑞在應天巡撫任內,下大決心要糾正土地占有上名實不副、權利與義務脫節的畸形現象,大力摧折豪強,掀起過“退田”的高潮,然而也就過了幾個月,就推行不下去了,舉目所見,幾乎所有人都在反對他,所以想要廓清宿弊,特別是要動真格的剝奪士紳豪強的不法利益,必然會遭受到他們及其代言人的頑固抗拒和惡毒栽誣。
此前姜星火在對于士紳一體納糧的制度設計當中,就提及過這個問題,實際上,無論是大明還是帶清,對于這個問題都非常頭疼,而能夠真正觸動問題根源的,還是得靠刀子。
參考四阿哥的經驗,姜星火這次就準備了充足的刀子,打算對江南的豪強士紳比劃比劃。
這也是為什么非要等到李景隆的遠征軍回國,姜星火才打算正式動身。
第四點,則是“優免”問題。
在明初,這個詞主要是指的對民間高齡老人及守寡節婦等特殊群體的體恤照顧,老朱在洪武元年下旨“民年七十以上者,許一子待養,免雜泛差役”;洪武二年下旨“凡民間年八十之上,止有一子,若系有田產,應當差役者,許令雇人代替出官;無田產者,許存侍丁,與免雜役”;洪武三年下旨“凡民間寡婦,三十以前夫亡守志,至五十以后不改節者,旌表門間,除免本家差役”。
這些對特殊群體的體恤照顧,充分體現了老朱的人性化,問題不出在特殊群體上,而是出在官員上,優免政策里還有“官員亡故者,免其家服役三年;隨朝官員,除本戶合納稅糧外,其余一應雜泛差役盡免”,其實老朱規定的已經很死了,對官員的優免是極有限度的,僅限于本戶應出的雜泛差役,并未竭免其正項錢糧老朱在世的時候,甚至對于公侯勛貴之家,也不容許其縱容家內佃戶、仆役等不服份內的差役。
那么這樣看起來,不就是差役的問題嗎?現在攤役入畝,應該不存在優免政策出問題了啊!
可實際上,優免制度隨著歲月的流逝、綱紀的松弛,已經開始變味了,不僅在徭役上官員享有這些優待,在賦稅上也有,很多回籍居鄉的官員自封為縉紳,不交賦稅,不應徭役,已經成為了社會風氣,甚至士子一旦取得功名,也儼然以新貴自居,要享受到實際上的特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