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
臨睡前,趙清照例挑著燈籠檢查家中的燭火、門房。
至前院,她忽見廳堂內還有火光。
走近一看,便見陳勝還衣冠周正的坐在堂上。
“大郎。”
她步履輕盈的走進廳堂,微微笑道:“又在等人嗎?”
堂上,陳勝正盯著陳郡地圖出神,聞聲回過神來,起身迎上去:“是啊大姐,怎么還未睡下?”
“不來看一圈,睡不著。”
夫妻二人肩并肩坐到廳堂下,陳勝握起她的手:“白日里,嚇到了吧?”
趙清面頰微紅,卻沒有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掌里抽回來,任他這么握著:“沒,妾身可是咱老陳家的兒媳婦,怎會被這點小事嚇到?”
陳勝瞥了一眼她左手食指上的那個小傷口,笑了笑,沒有拆穿她晚上做飯時魂不守舍,切菜切到手指的事情。
“快了,等過了這一陣兒,縣里邊就安生了。”
他言不由衷的安慰趙清道。
趙清摟過他的胳膊,將面頰輕輕靠到他的肩頭:“休要哄騙妾身,外邊是什么日子,妾身都知道,妾身呀,也就是運道好,嫁與大郎為妻,否則也會與小狗兒他們一樣……”
她口中的小狗兒,便是陳勝從南城領回來的那群小乞丐。
自那夜陳勝還家,他們拿著削尖的木棒沖出來保護等他回家的趙清之事后,就讓趙清每日都與他們一些食物。
而那群小乞丐也機靈,知曉長寧坊這一片安全,就只在這一片活動,從不出長寧坊。
周邊的住戶們知曉老陳家在接濟他們,也就不驅趕他們,任由他們在自家的房檐下、柴房后搭窩棚,還時不時與他們半碗冷飯、半拉蒸餅啥的……
于是乎,在陳縣內大多數老弱婦孺流民都凋零殆盡的大環境下,這一伙小乞兒不但活了下來,還活得有滋有味兒、溜光水滑。
陳勝撫著她烏黑油亮的長發,輕笑道:“說的是什么傻話,能與你一起渡過此生,我才是走了大運……對了大姐,好像從未聽你提起過你家的情況人,不知岳丈……”
“你只有岳母,沒有岳丈。”
趙清依然貼著他的肩頭,只是平靜的打斷了他的話語:“可我娘已經不在了,妾身就只是咱老陳家的兒媳婦,生是咱家的人,死是咱家的鬼,與他們再沒有瓜葛。”
陳勝愣了愣,驀地想到了那一支她寶貝得不得了的發簪,原來那不只是她唯一的嫁妝,還是她娘留給她唯一的遺物。
他緊了緊她的手臂,輕聲說:“好好好,與他們沒瓜葛,你就是我的婆娘,咱老陳家的兒媳婦。”
話音輕柔的就像是在哄小孩。
趙清“嗯”了一聲,很認真的接著他的話說:“等咱們百年之后呀,埋也要埋在一起,到了下邊,妾身還伺候你,伺候爹娘……”
陳勝捂住她的嘴:“說什么傻話呢,咱們都還年輕,先好好的把這輩子給過好嘍!”
趙清沒搭腔,只是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肩頭。
夫妻二人溫存了一會兒,廳堂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似是重物墜地的聲音。
這聲兒趙清熟,往常趙四和陳十三來的時候,都是這種聲音。
她不舍的從陳勝的肩頭上抬起腦袋,起身提起燈籠說道:“妾身且退下,大郎你也早些就寢。”
陳勝笑著起身,送她出去。
夫妻二人走到門口,碰巧陳虎領著一個全身籠罩在斗篷下的矮小人影,迎面進門來。
來人見了趙清,連忙摘下斗篷,一板一眼的捏手作揖道:“小弟見過嫂嫂。”
趙清見了來人,溫婉的笑道:“原來是喜弟,快快請起,宵夜了嗎?想不想吃面條?嫂嫂去給你做。”
來人,正是槐安堂陳家的少族長陳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