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以往退朝,身邊總會環繞著一大群官吏談笑風生、前呼后擁的李斯,今日竟如同瘟神一樣,人人都偏過臉,躲之不及!
李斯當然察覺到了他們眼神中的異樣。
但他什么都沒說,低眉耷眼的杵在人流的最后方。
倒是范增磨磨蹭蹭的留在到最后,待到四下無有多少人之時,才湊到李斯身旁,狐疑的問道:“李公,那份名錄,您其后又作修改了?”
當初李斯拿著幫忙籌措糧草之事,“威脅”他加入到協商三省六部制的籌備工作當中,他當然是見過那份名錄的。
以他對自家大王的了解,按說即便是大王對個別人的位置不太滿意,也不會動這么大肝火兒才是啊!
大王可少有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不給臣子留臉面的時候!
李斯面帶感激之色的沖范增笑了笑,唉聲嘆息道:“有勞范公關切,那份名錄老夫屬實是一字未改……或許老夫的確是老了,不堪驅策了,經手之事都難令大王滿意!”
“是嗎?”
范增將信將疑的看著這老貨,總覺得老狐貍是在忽悠他,但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李斯有什么值得去和自家大王頂牛的地方。
這既不符合李斯的處世之道,也不符合他們一貫對大王智慧的敬畏態度。
這還真不是他們諂媚、心甘情愿當個馬屁精,而是他們與陳勝爭執了無數回的結果都表明,陳勝總是對的、高瞻遠矚的。
李斯保持著一臉苦澀的模樣,任由他審視。
直至二人將出宮門之際,發現前方守衛宮門的王廷侍衛,攔住了右相韓非的輪椅,一干司法吏正氣憤的與那些王廷侍衛撕扯。
二人疑惑的湊了上去。
范增看了一眼端坐在輪椅上一臉平靜的韓非,面沉如水的問道:“發生了何事?為何要攔住右相去路?”
王廷侍衛們可以不鳥韓非、李斯,但對于范增這位食神,大抵還是有幾分尊敬的,為首的宮門校當即抱拳回道:“回大司農的話,是陛下請右相與左相至偏殿面君?!?
范增越發疑惑了,環伺著周遭聞言大感驚愕的司法吏們,詢問道:“既有上諭,直接宣旨不就好了,難不成他們還敢違抗陛下皇命?”
一干司法吏聞言大驚,紛紛捏掌一揖到底:“下臣(小吏)不敢!”
“是老夫的不是,惹惱了陛下。”
李斯哭笑不得的上前,向范增拱了拱手:“大司農不妨先行,老夫與右相自去面君便是?!?
他也屬實是沒想到,當大王的竟然也會如此小心眼。
范增聽言,就算是反應再遲鈍,也心知自己定然是又被這老狐貍給忽悠了,當即氣休休的轉身就走。
李斯無可奈何的,親自給韓非推著輪椅,徐徐往偏殿方向行去。
“你怎么就不問問為兄,到底是做何事連累了你?”
他一邊走一邊自顧自的說道。
韓非無動于衷:“我不問,你便不說了嗎?”
李斯微微一笑:“我便知道,此事定然瞞不過你。”
韓非平平澹澹的說:“瞞不瞞得過,是另一回事,但你好歹還是瞞一下子啊,這些時日若非我彈壓著下邊的司法吏們,你李氏家中的鼠窩,都該被他們給翻遍了!”
李斯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郁:“這正是我要拉你墊背的原因,你法家擴張的速度,委實是太快了,你法家門徒的心,又太不知足!”
“大王崇尚法治,心心念念的都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都是‘家有貧富、人無貴賤’……我誓死捍衛大王的意志!”
“但大王正值春秋鼎盛之年,還有很多大事等著大王去做,法家應該成為大王手中的利器,而不是應該成為大王的束縛!”
“法治若有成,應在以后,不應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