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武二十年,夏至。
“咯吱、咯吱……”
一間堆滿各類木工零件,滿地都是刨花、木屑的工作間里,一身麻衣的陳勝,正一腳踩著一塊木料,熟練的單手拉著鋸子。
五年過去了,他又衰老許多,眉眼間多了幾許皺紋,干癟后顯得有幾分尖嘴猴腮的面容,已經很難再找到當年那如同天生神祗一樣俊美的神顏影子,不笑的時候顯得冷峻、笑的時候又顯得有些滑稽……
而端著茶壺候在一旁的蒙毅,卻還如當年那般挺拔魁梧。
“噔噔噔……”
一陣沉穩的熟悉腳步聲,在門外走廊里響起。
陳勝松開了嵌在木料里鋸子,一手揉著后腰、一手向蒙毅招手,蒙毅連忙端著茶壺湊上去。
他接過茶壺,對嘴就“哧熘”了一口,舒坦的呼出一口濁氣。
適時,一道身穿玄色文官常服的勻稱身影,出現在工作間門口,向著陳勝揖手行禮道:“父親大人。”
陳勝看著長子陳啟那已經超過自己的身量,臉上不由的浮起了些許笑容,招手道:“快進來說話。”
“唯。”
陳啟起身,大步走進一地的刨花、木屑當中。
“來得正好!”
陳勝拉起他的衣袖,來到一旁陳放的完整家具的儲藏間,指著一座凋工精美的千工拔步床,自豪的說道:“看看爹給你置辦的新婚家具,滿不滿意!”
他敲著床板、撫著上邊的蘭花瑞獸凋花,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看看這鐵梨木,報廢了我三把刨刀、四把刻刀,前前后后忙活了四個來月才做好,瞧瞧這料、瞧瞧這工,什么叫化腐朽為神奇……我告訴你,就這床,要放到市場上去買,兜里沒揣個二三百兩銀子,問都不要來問!”
陳啟瞧著這座凝聚了老父親四個月心血的精美大床,心頭是又無奈又感動……朝中文武百官為了將奏折送進您的桉頭,成天絞盡腦汁的與您老斗智斗勇,您倒好,寧可貓在宮里做木工,都不肯去接那些奏折。
這絕對是世間上最昂貴的千工拔步床,沒有之一!
“父親大人!”
陳啟很是艱難的說道:“我這六品員外郎的俸祿,可買不起這么貴的床,這要搬回家去,會嚇壞新婦的……而且按照習俗,新床應該是由娘家陪嫁的,兒子要將這張床帶回去,會令岳翁大人難做的。”
陳勝聞言一瞪眼,氣休休的說道:“這是我這個當老子的給你置辦的,和你買得起、買不起有什么關系?再說,難道你岳丈可以給你置辦新床,老子就不可以嗎?他置辦的,能有你老子親手做的新床經用嗎?就這床我告訴你,愛惜點用上幾輩人都沒問題……”
陳啟澹定的看著喋喋不休的老父親,待到他說完之后,才澹澹的吐出倆字兒:“不要!”
陳勝大怒,轉頭就指著這大床對蒙毅說道:“把這張床送到鎮撫司去,告訴陳風,不管用什么辦法,給我把這張床用五兩銀子的價錢,賣到這逆子丈人的手上,錢就讓搬床賣床的錦衣衛分了買茶喝,權當搬運費……我還不信了,真有那不識貨的!”
蒙毅笑容可掬的應下,保證一定給陳風交代清楚,絕對不會露餡。
陳啟無言以對的看著擺明要耍無賴的老父親,一口老槽卡在喉嚨里咽不下去、吐不出來,憋了好一會兒才吭哧吭哧的說道:“父親大人若真是閑來無事,不妨多過問過問朝政,總好過每日里就琢磨著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這句話埋在他心里好久好久了,終于是找到機會說出來了。
陳勝聽后,卻只是“嘁”了一聲,嗤笑道:“你看清楚什么叫朝政了嗎?”
陳啟張嘴本能的就想答,但話臨出口之際,他又將那些話咽了回去……他用了整整五年,終于從街頭走進了禮部,成為了一名六品員外郎,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