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宮內,蒙毅托著檀木托盤躬身上前。
剛從陳虎的靈堂返回宮中的陳勝,摘下右臂上的孝布放進托盤里,即刻便有一群宮人上前,七手八腳的替他脫下身上的素衣,換上蟠龍袞服。
黑底金紋、廣袖寬體的蟠龍袞服,簡潔、內斂而肅穆,穿在陳勝的身上,如一汪流動的寒泉般、又似一團無聲燃燒的黑色烈焰……
剛剛穿戴好袞服,陳勝便揮袖屏退了一眾宮人,自行整理著袞服的衣角,大步走進偏殿。
偏殿內等候多時的一干重臣,眼見陳勝進殿來,齊齊起身向他見禮。
“別整這些虛的了!”
陳勝輕輕一揮手,制止了他們的見禮,徑直走向殿上:“撿要緊的說,長話短說、廢話不說!”
殿內眾臣都是知道輕重的,都曉得眼下并不是糾結這些虛禮的好時候。
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后,還是范增第一個站出來,向著陳勝的背影揖手道:“啟稟陛下,對于孔雀小國陽奉陰違、圖謀不軌,屢犯我大漢天威之事,臣等經全盤考量、多方斟酌后,擬委任青龍軍區上將軍季布掛帥,統十萬紅衣軍經由蕃州西進討伐孔雀,覆滅其宗廟、丈量其疆域,以絕后患、以儆效尤!”
陳勝坐定,抬眼掃視殿下群臣,眉頭稍稍皺起。
蒙恬適時出列,揖手道:“啟稟陛下,兵部已對此戰作出初步兵棋推演,此戰勝率高達九成,進一步的推演,尚在進行之中,一有結論、即刻稟報陛下。”
蕭何出列:“臣附議!”
陳平出列:“臣附議!”
賈誼出列:“臣附議……”
群臣一個個出列、揖手行禮,異常整齊劃一的場面,看起來像極了逼宮。
但事實上,他們這只是在告訴陳勝:‘這事兒我們的確一起商量過了,有搞頭。’
然而陳勝皺起的眉頭卻沒有松開。
他對著群臣豎起兩根手指,不疾不徐的澹澹說道:“有兩個問題!”
“第一問題:當年遠征孔雀,我為什么無功而返,你們應當大抵都知曉一二,我要告訴你們的是,當年我沒有必勝他們的把握,現在依然沒有。”
“如果你們有作相應考量的話,那就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低估了諸位的能耐。”
“可倘若你們沒有作相應考量,那么你們這個決意,恐怕不存在可執行的基礎。”
“第二問題:我不知道你們是基于怎樣的前提、去擬定的這個方案,又是用什么樣的參數,去做的兵棋推演。”
“但我知道,讓季布掛帥此戰,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如果你們擬定這樣的方案,是在為我考慮,那我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我想我陳勝還沒有老到需要通過打壓、平衡軍中諸將,才能坐穩屁股下這把椅子的地步,等我到了那一天,我一定再通知諸位。”
“如果你們擬定這樣的方案,不是在為我考慮,那你們這些人,可能就都需要去新兵訓練營走一遭,給我好好騰一騰你們腦子里進的那些污水……”
他的語氣并不重。
但話中的含義,卻壓得殿下群臣,都抬不起頭來。
都是千年的狐貍,誰都別扯什么聊齋!
陳勝看透了他們心頭的那點小九九,之所以不點破是給他們留著臉面。
群臣也知曉陛下已然看透自己心頭的小心思,沒點破是他們留著面子。
但就在群臣齊作鵪鶉狀時,卻見范增氣勢昂然的再次一揖手,大聲道:“回稟陛下,老臣對陛下的一腔赤誠、可昭日月,拳拳之心、天地可鑒,絕無半分雜念、萬請陛下明察秋毫!”
殿內一時寂靜!
眾位大臣,包括陳勝本人在內,都訝異的看著這理直氣壯的老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