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的一天,在十余騎從的護翼下,數量輜車的跟隨下,一輛裝飾精美的單轅馬車行駛在邯鄲城以西的土路上。烈日當頭,塵埃滾滾,好在車頂上有傘一樣的華蓋遮陽,御者在前方穩穩駕馭著四匹良馬,敞開的車廂內,則有兩名少年一坐一站。
坐著的少年總發成鬟,其余則自然垂下,披在肩后,他穿著樸素的常服,看似普通,可若是識貨的人就能看出來,用料都是貴重的縞纻絲綢,價格不菲。他腰間那枚幾近手掌大的圓月玉飾,更說明此子非富即貴,只是他用手扶著車欄,面色不大好受。
少年自然就是明月,在前往齊國為質的計劃敲定后,他提出想讓馬服君之子趙括與自己同去臨淄。
盡管明月的理由有些牽強,但別說什么趙括,就算兒子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趙太后也會想辦法去摘,自無不允。
但不巧的是,馬服君趙奢昨日剛回了紫山老宅。
太后想讓寺人去紫山傳詔,明月卻想自己去登門拜訪。
他說道:“馬服君乃趙氏宗室,于國有功的大功臣,豈能被小豎子呼來喚去?太過無禮了,不如讓我親自去拜訪。”
紫山在邯鄲西北四十里外,一來一回需要兩三天時間,趙太后擔心兒子,本想不同意,但坳不過明月百般懇求。仔細想想,連半年的離別都答應了,還在乎這三天不成?這才派了一隊黑衣侍衛護送他前往。
次日臨行前,明月才發現,趙太后不僅給他安派了護衛,還有一位小伙伴……
“舒祺見過長安君!”
與明月同歲的少年面相稚嫩,打扮卻很英武,他穿著一身劍士服,垂冠突鬢,著短后之衣,佩曼胡之纓,典型的燕趙之士裝扮,看上去十分干練。
“左師公家的幼子舒祺?”
明月有些驚訝,原來,趙太后雖然被觸龍勸服,答應送長安君去齊國,但這位在大事上識大體,小事上卻會斤斤計較的老太太還是有點氣惱明月和觸龍聯手誆她,兒子舍不得罵,就給觸龍使了點小絆子——左師公不是口口聲聲說去齊國對長安君好,對趙國也好么?這樣,莫不如讓你家那剛補入黑衣侍衛的小兒子也與長安君一起去臨淄,何如?
老觸龍找不出拒絕的理由,別人的兒子去得,自己的兒子就去不得?他只好答應,反正痛打趙穆一事已經夠得罪趙王了,也不差再多一回。
于是舒祺做了黑衣侍衛后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陪伴長安君去馬服君家,然后三月初一起出發去臨淄。
“往后,舒祺就是長安君身邊的貼身侍衛了,大事小事,盡管使喚便是?!?
老觸龍嘴上這么說,但明月也不能真的把舒祺當從者啊,依舊是彬彬有禮,讓他與自己同車而坐。不過舒祺卻有自知之明,說什么“我乃車右之屬,豈敢與公子同坐”,硬是要按劍站著。
明月也只好隨他,路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前世在基層做了三年小公務員,他別的本事沒有,和人熟絡倒是不難。這不,馬車剛駛入邯鄲郊外,趙臣子弟出身的舒祺就不再生分,開始放松下來,與明月談天說地了。
邯鄲作為趙國都城,包絡漳、滏,倚阻太行,乃是東西南北通衢之地,道路也四通八達。只不過這戰國時期的國家級涂道,跟后世的鄉村土路也差不多,凹凸不平。
加上他們乘坐的這輛雙輪駟馬安車,不管裝飾多么華麗,都改變不了它依然是較為原始的單轅車,四匹馬都用構造復雜的弓形器拴在單獨的轅木上,然后一起牽引車輛前進,這需要御者有較復雜的駕車技術,控制好每一匹馬。
眼下,明月前方的御者已經很盡力了,而且車輿下已有被稱為“伏兔”的減震系統,但作用有限,走了二十里之后,哪怕坐下有厚厚的軟墊,明月的腰都要被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