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軍侯焦慮不已,建議父親急救武安,父親不由分說,立斬之!隨后堅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從而讓秦軍放松警惕,這才有了后來急行三百里奔襲閼與的奇兵……”
“那個軍侯用意是好的,甚至是一心為趙國著想的,換了往常,父親會耐心傾聽他的意見。可那時,卻不顧他分辯,立刻斬了他!”
“那時候,我還不能理解,覺得這是父親此役的一個污點,可直到如此,才真切體會父親為何要這么做。”
“不錯。”
明月頷首:“馬服君為了迷惑秦將,為了贏得勝利,殺了本意雖好,卻觸犯臨時軍令的軍侯,軍情如火,容不得他有絲毫憐憫。今日吾等孤懸域外,齊人態度莫測,為了安定軍心,那對父子雖然有自己的隱衷,卻依然得死。”
“殺一人而使三軍震,則殺之!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統御軍隊,不然這百余人還不得跑光了,括子,你今天做的很對。”
“的確,兵法上也說了,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愛卒與殺卒,并不矛盾。”
趙括沒有否認,可雖然二人都選擇了最正確的做法,并不斷強調這一點,但一時半會,依然沒法坦然處之。
趙括晃了晃酒壺,嘆道:”古人云,乎大兵者,乃大兇也,誠非虛言,我之前果然是將其看簡單了……”
直到此刻,他才理會父親這句告誡的深意,軍營里,唯獨不能存在的,就是仁慈 ! 一個好的將領,光靠背熟兵法可不行,光能得到士卒效命也不行,他還必須做到對人命冷漠,不論是手下人被敵人殺,還是被自己殺,都要無動于衷。
明月也深有所觸,后世的尉繚在總結兵法時說過一句很著名的話,“能殺其半者,威加海內;殺十三者,力加諸侯;殺十一者,令行士卒。”這里面,殺的不是敵軍,而是自己人!雖然有夸張,但戰國之世,軍法對于普通兵卒生命的漠視,可見一斑。
雖然有些抵觸,但在古代,甚至到了近代,只有嚴苛的軍紀才能做到令如斧鉞,制如干將,打造出一支強軍。
軍隊這個大熔爐里,是講究集體主義的,個體則被軍紀軍規壓迫微弱到近乎無存,身不由己,成為以殺人為目的的猙獰機器的小部件!
商鞅變法后,秦軍之所以強,就在于軍紀嚴明,士卒什伍連坐,加以標記,予以區分,用軍法約束他們的行為,即使他們逃走也沒地方去,打了敗仗就沒辦法活命,于是不得不聽從將吏的命令,足不旋踵,奮勇殺敵。
趙軍之所以僅次于秦軍,名將輩出,也是由為從武靈王改革開始,奠定的嚴格軍紀。
明月暫時想不出別的替代法子,只能任由這種趨勢繼續下去。
趙括的夢想是成為大將軍,那他的手里日后必然會沾上更多鮮血,有敵人的,也有麾下的。
而明月的夢想是由他自己來結束這個亂世,開啟一個比秦朝短短十多年一統更長久的治世,也注定他腳下的路,必然不會干凈,他必須做好這種覺悟。
不過趙括的應對,卻給了他驚喜。
不知不覺,趙括已經喝干了他的酒,站起身來,又吐了一口氣:“人雖然死了,但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難處,使得那對父子寧可做逃卒,也不愿向我道明實情,這是我的失職,兵卒們還是不夠信任我這個主將,所以才不報而逃。”
“從明天起,我會找每個伍的人交談,了解他們家中的情形,使他們不要再做逃亡的下策。只希望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這不就是后世的軍隊政委談心么?明月眼前一亮,卻道:“括子此法雖好,但他日你若是做了校尉、國尉乃至于大將軍,統帥成千上萬人時,這一點可就做不到的。”
“然。”趙括點了點頭,露出了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