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自然不陌生。
“這火候就叫做沸點,也就是液化為氣的時刻。假定水化氣的沸點為一百,那酒精就是七十,故而溫火燒到七八十,這酒糧里的酒精開始化為氣,而水卻未升騰,故而控制好火候,便能將酒精與水分離!”
“同理,若是冷到一定程度,氣也會化為液,酒氣遇到裝冷水的天鍋,瞬息之間便重新變為酒液,自然能流出來,就成了燒酒。故而燒酒里,酒精多而水少,自然就比黃酒更烈了。”
說完之后,徐平眼睛雪亮,盧生嘴巴微張。
長安君一席話,仿佛在他們面前打開了一道窗戶,讓二人看到了之前從未想象的光明。
平日里他們師徒每天都燒水喝,也曾經不小心將酒煮沸過,當時看到釜里白氣騰騰,也視之為尋常,卻從未深入思考過其中緣由。沒想到,這平常可見的事物,竟然蘊含著這種熟悉又陌生的道理,被長安君一一剖析開來,竟讓他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暢快感。
聰明的小徒弟盧生也立刻舉一反三地總結道:“如此說來,水銀也有自己的沸點,且應當比水更高!”
“聰明,正是如此。”
接下來,明月又給他們師徒科普了“熔點”,以及零度的概念。
“古人言,見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氣態、液態、固態,這就是天地間事物三種常見形態了,雖然狀態不同,但酒精、水本身無甚變化。”
“如此說來,水銀是丹砂的液態?”
明月連忙糾正道:“不,黃白之術里,萬物的相互轉變則又不同,丹砂遇熱產出水銀,水銀遇硫,則又化為赤紅的還丹。華池里,鐵劍遇曾青,則表面化為銅……”
徐平和盧生本來已經豎起耳朵,等待長安君解析那些變化的原理,不料他卻賣了個關子,笑道:“這些繁復的變化里,其中肯定也有某種規律可尋,今日暫且不論。”
看徐平和盧生有些失望的表情,明月暗暗發笑。
化學課到此結束,對這對沒什么理論基礎的師徒,說說物理反應就夠了,化學反應更復雜一些,等以后有機會再慢慢灌輸不遲。現在,只需要讓徐平在為他做事時,將”煉制長生不死藥“這個不務實的想法忘掉。
追求長生、煉金和追求物質變化的原理,這就是煉丹術和化學的本質區別!
明月道:“長生為虛,飄渺難求;而化物為實,切實可行。我納先生為門客,就是想讓你用方術士擅長的黃白煉化之術,一面助我尋找萬物互相轉變的規律,順便也能做出許多像燒酒這樣的好東西。”
“是故,我可以為先生提供丹房、錢帛、原料、人手,但做什么,怎么做,先生都要聽我的。”
現在徐平已經心服口服,垂首道:“臣愿唯公子馬首是瞻。”
“首先,先生要幫我想方設法,將這燒酒再蒸餾幾次……”
徐平大驚:“還要蒸?我只是喝了幾口就已醉倒,再蒸,就沒法喝了。”
“讓先生蒸餾提純,去除里面的水分,并非是為了飲用,而是為了讓酒精更濃,你先試著制出來,我自有大用。”
明月想要的可不止是能喝的酒,他還想試試,能否靠這時代的簡陋器具,制出可用來消毒的75°醫用酒精?在這個戰爭中半數士兵因傷口感染而死的時代,此物無疑是一道救命良藥!
……
接下來七八天時間里,質子府內,除了用稻米釀的酒糧陸續密封入窖外,梁、粟作為原料的酒糧也紛紛爛熟,在幾個大灶上同時開火蒸騰,黑煙在酒坊上空冉冉升起,一些醇香的酒氣也隨風而去,飄過丈余高墻垣,飄進了一墻之隔的安平君府內。
一間采光極好的屋舍內,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正趴在竹簡上打著瞌睡,此刻卻鼻翼一收,猛地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