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胡人之騎,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胡人之士,饑餐肉渴飲酪,不懼風雨疲勞,能在馬上奔襲千里,中國之士弗與也。以上三者,便是胡人的長處,若是我趙國依靠笨重的戰車、輜重后勤長達數里的步卒,與胡人相斗,絕無勝算。”
“故而我祖趙武靈王開天下之先,勇于變革,師胡長技以制胡,十年之內,以輕騎破中山,定三胡。于是武靈王之后,平常穿華服夏章,戰時著胡服騎射,就成了趙國的傳統。”
“是故,匡將軍說吾等著禽獸之衣,殊不知,他自己身上的兵器、甲胄,甚至還有車前的馬,都是在向禽獸學習呢!這不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么?不過這在我看來,并不是什么恥辱的事,而是作為萬物之靈的人,必做之事。”
長安君的口才比預想中更犀利,語言淺顯,卻極有邏輯,以極簡單的東西來打比方,使得人人都能聽懂,方才嗤笑趙人穿著的人仔細想想,才驚覺自己身上穿的,腳下踩的,竟都是人向禽獸學習的結果?臉色發紅之余,也覺得自己的確沒道理鄙夷趙人的胡服騎射了。
“這……”匡梁本是粗人,有意挑釁,卻被長安君妙語所黜,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便再次看向了滕更,向他求助。
老儒滕更暗罵一聲豎子不可與之謀后,笑著站了出來,說道:“長安君果然唇齒犀利,能將兩件不相干說到一起。人學于禽獸之說,看似有理,其實不然。”
明月看向滕更,清楚這也是一個反趙派,那一日在太子宮中,這老儒就與匡梁一文一武,一唱一和刁難自己,匡梁幾句話被駁倒后,滕更便只能站出來了。
他問道:“那滕老先生有何不同見解?”
滕更搖頭晃腦地說道:“上古之時,人茹毛飲血,朝不保夕,故而只能效仿一些東西,來防身自衛,無可厚非。而當今之世,人已無禽獸侵擾之虞,為家為國者,本應當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讓百姓穿著華章夏服,以此為榮,豈可舍此而襲遠方之服,棄儒者之教,遠中國風俗?”
他搬出了先師孟子這尊大神,來壓迫對手:“詩言,‘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對于遠方蠻夷,應該用中國的禮儀衣冠去教化他們,豈能反過來向他們學習?吾師孟子曾言,但聞出于幽谷遷于喬木者,未聞下喬木而入于幽谷者;但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也!當年南蠻與北狄交侵,若非管仲,天下人都要披發左衽了,如今戎狄之患僅在邊疆,趙國卻主動穿上蠻夷的衣冠,這是讓管仲阻止的事情發生啊,真是不知所謂!”
這老儒說得義憤填膺,只差給趙國人安上一個“華夏叛徒,斯文敗類”的大帽子了。
聽完之后,周圍再度議論紛紛,長安君卻大笑起來。
滕更問道:“長安君為何發笑?”
明月止住了笑,肅然道:“我祖趙武靈王主持胡服騎射時就說過,此舉必然是愚者所笑,賢者察焉。本以為三四十年過去,天下人應當能理解了,孰料還是有先生這般食古不化的大愚若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