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為周室的領地,是這樣么?”
太子建狠狠地剮了一眼旁邊的后勝,后勝只得擠出笑容道:“臣只是盡自己的職責,為長安君介紹獵場。”
但這已經夠了,明月繼續說道:“泰山南北,八百年前都是東夷的邦國。這東夷禮俗,與周人大異,當時周公大封諸侯以鎮海岱,其子伯禽受封曲阜,為魯國;而太公望受封于營丘,便是齊國。”
“當時,太公到了齊國后,五個月便回報政事,周公問其為何如此之速,太公答,自己在齊地的行政,是順從當地風俗而加以損益,故而迅速。而魯國那邊,過了三年才報政于周公。周公問伯禽為何如此之遲,伯禽說他在魯地,是變其陋俗,革其夷禮,總之一切以宗周為準,故遲。”
“太公沒有一味照搬周禮,而是尊重了東夷人的禮俗。而魯伯禽則照搬周禮,大肆革除當地風俗,妄圖將魯變成另一個周。他本來想得到周公的夸獎,孰料,周公聽完之后,卻嘆息說,嗚呼!魯國后世必將北面事齊矣!為政之道,貴在平易近民,民必歸之!”
這是記錄在典籍上,言之鑿鑿的真事,齊國人往常沒少拿出來說道,以此獲得對魯國的優越感,此時此刻,卻被長安君反過來利用,將了一軍。
“由此可見,齊的衣冠,難道就與宗周的章服一模一樣么?還不是沾染了許多東夷萊夷風俗,才演化成了現在的樣子。然而齊國也沒有因此而衰敗,而是成了海岱大國,果然凌駕于魯國之上。相對的,秦國位于宗周故地,秦人的衣冠,難道就正統么?不然,還不是沾染了西戎羌氐之俗,秦國因此而衰弱了么?沒有,反而成了天下最強!”
“我趙國也是一樣,當時面臨三胡進逼,東胡、樓煩、林胡每歲入寇,邊境百姓苦不堪言,但笨重的戰車和徒卒又在草原上沒太大效果,急需效仿胡人的騎射加以反擊,而騎射又需要胡服才能便捷。今日先生非議趙武靈王,若你與他換一個位置,是因襲中原的舊俗,讓百姓繼續死難,國家繼續衰弱,最后讓胡人入主太原、邯鄲,趙人被迫披發左衽呢?還是大膽推陳出新,破除無用的舊禮,胡服騎射,救百姓于危難?”
滕更同意前者不妥,同意后者也不行,只得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老朽并不是趙國為政者,何必思慮此事……”
明月大笑:“這就有趣了,方才先生還為趙國的存亡憂心忡忡,這會怎么又說事不關己了?真是前后不一啊,吾祖趙武靈王曾經說過,圣明的人能適應任何習俗,有才能的人能緊隨時勢的變化,不熟悉的事情不輕易懷疑,對和自己不同的意見不妄作非議,這才是學者求善的態度。而孤陋寡聞的人最喜歡發表議論空談,這說的,恐怕就是先生這種人罷……”
“你,你……”滕更氣得不行,顫顫巍巍地捂著胸口,幾欲跌倒,幾名弟子連忙來扶住他,對明月怒目而視。
明月卻不搭理他,又轉頭對太子、齊相說道:“對了,說起循規蹈矩,食古不化,魯的衣冠,周的衣冠,還有滕國的衣冠,倒是足夠復古,但如今周與魯衰弱不已,而滕國,更是早已滅亡!太子、齊相,要警惕啊,齊國若是信了這亡國之余的循古之言,只怕要步周魯之后塵……”
此言一出,滕更更是差點吐血!他正是滕國的庶公子,長安君這是直言他的言論,不可用于治國了。
復古,是滕更開宗立派的基礎思想,如今長安君卻毀他根基,猶如殺其父母,亡其邦國了。這老儒也不顧斯文,掙扎著要撲向長安君,卻在半道上便眼睛一翻,兩腿一軟癱倒在地,暈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