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勝引導下,明月再次進入齊王宮,卻見殿堂之右,相邦王孫賈、大夫貂勃等實權大臣赫然在列,看向明月的目光是同情和惋惜。
殿堂之左,則是老儒滕更、方術士宋毋忌,以及齊國天官等十余人,皆峨冠博帶,整衣端坐,見明月來了,便交頭接耳,對他指指點點。
瞧這架勢,明月已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彼輩來勢不妙啊……”
如此想著,還不等明月與齊國大臣們逐一相見,施禮告畢,坐于君榻上的齊王田法章便直截了當地說道:
“吾甥,你來臨淄也有三月了,期間質疑之聲不絕于耳,寡人本不當回事,可近日來,卻有許多賢良大夫再度進言,說你有妖術、妖言、妖心三大罪狀,寡人聞之大怖,今日召你前來,便是要將此事分說明白!”
在單方面宣布了明月的“罪行”后,齊王也不聽他解釋,一揮手,放任躍躍欲試許久的儒生、方術士、天官爭相對長安君發難。
頗受齊王信任的方術士宋毋忌第一個站出來作證,他認為長安君能釀造比尋常酒漿甘冽數倍的燒酒,又能在三伏天里化水成冰。以上種種,都是違背天地規律的妖異,必是利用了邪術而成。
宋毋忌自詡為天下第一方術士,可以點石成金,煉制不死藥,但質子府內能做出冰塊,他卻不能,頓時大窘。他暗地里派人去向長安君討要秘方,明月哪能告訴他?結果吃了個閉門羹,加上得知質子府的方術士正是自己競爭對手的弟子,宋毋忌一時因妒生恨,便被滕更說動,一起誹謗長安君。
他氣憤地控訴道:”質子府中方術士徐平,乃藥死了燕昭王的方術士正伯僑之徒,長安君將他用妖術所制之物進獻給大王、王后、太子,其心可誅!“
宋毋忌將長安君一通數落后,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上,按照事先商量,如同接力一般,早就等待多時的天官甘德也迫不及待地站了出來。
天官,是世代掌握天文時令,制定歷法預測災異的職位,早在庖犧氏時代便有,唐虞時代以羲和氏為天官,夏朝以昆吾氏為天官,之后殷之巫咸,周之史佚,將這個古老的職業一代代延續下來,并與普通巫祝分離,專攻天文星占之事。
到了春秋戰國,精通天文星占者不甚枚舉,魯有梓慎,晉有卜偃,鄭有裨灶,宋有子韋,楚有唐昧,趙有尹皋,魏有石申夫,石申夫還以一部《石氏星經》聞名于世。他們涉獵的天文知識,除恒星外,還有行星、分野、日月占候、奇異天象、云氣、歲星紀年、天象記錄和占驗等。
這時候的齊國,也有大夫甘德習星象之學,觀天象之異,堪稱大家。他們甘氏一族世代擔任齊國天官,甘德從小時候能辨認星宿起,未曾有一日停止過對天象的觀察。天上銀河雖然無比遼闊,那繁星在別人眼中如沙粒般不可勝數,但對他而言,卻如他手掌的掌紋一樣熟悉。
然而,雖然天文知識豐富,但這位甘德的心胸卻并不寬廣,他視天象占星,乃至于氣候歷法為自家禁臠,絕不容許別人插足。長安君不經他允許,妄圖對降雨進行解釋,已經觸碰了甘德的逆鱗,自然要與滕更聯合,一起駁斥此子!
甘德氣呼呼地說道:”《易》曰,天垂象,見吉兇,圣人象之。過去在庖犧氏時,設置天官,觀象察法,以通神明之德,以類天地之情,故解讀天象,須懷恭敬之心,不可不慎。”
“然長安君弱冠孺子,不學無術,不通天文星占,卻妄圖對天上之事加以解釋,說什么水化氣而氣成云,降雨乃是自然而成,與天意無關,真是荒謬!政教兆于人理,祥變應乎天文,得失雖微,罔不昭著,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不是妖言還是什么?請大王允許老臣痛斥此子,撥亂反正,否則,恐怕天地震怒,日月將有薄蝕之變,星辰亦有靡亂之妖!“
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