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幽遠,燭火寂寥。
沈規在正屋門口站了會子,看著嚴氏和小兒子的身影映在窗子上,顯得既熟悉,又陌生,莫名有種時光飛馳的恍惚感。
這個小兒子不是艾草生的,更不是嚴氏,而是平王妃給沈規挑的一個姨娘朱氏所出。
朱氏原是皇城里的宮人,宮里裁撤人手,平王妃那日恰見到一幫宮人拿著包袱出宮,朱氏在其中也算是上是相貌出眾,只是不愛說話,在主子跟前沒有體面,也沒有多余銀子疏通上下,所以被撤出宮,倒是入了平王妃的眼,要了她來府里伺候沈規。
朱氏容貌秀麗,說話溫聲軟語,沈規很長一段時間都只歇在她一人房里,心煩意亂時也會沖她發脾氣,偶爾過分了些,無理取鬧了些,朱氏只有默默不語,卻也不搭理沈規,睡覺時也背對著他,沈規去哄她,哄出幾分趣兒來。
柔軟蒲草草莖里竟也有一點韌性,讓沈規咂摸出一點不敢回味的熟悉感來。
艾草和朱氏的第二胎都是女兒,沈規就讓她們留在自己身邊養了。嚴氏也沒二話,有一兒一女,又有為正妻的體面,于她來說,好像就夠了。
阿元正端了宵夜回來,瞧見沈規站在門口,連忙行禮請他進去坐。
“不必了,我先前讓夫人將哥兒的屋子理出來,夫人怎么如此拖沓?”
沈規也是這個年紀分出來住的,他的兒子自然也遵循此例,嚴氏舍得或舍不得,這由不得她。
“已經收拾好了,不日就要搬了。”阿元知道他不滿意,連忙道。
“不日?”沈規不悅道“明日就搬!”
阿元趕緊應了,嚴氏聽到門外的響動,走出來時只瞧見沈規的背影。
屋里男孩有些期待的喊著,“娘,是爹爹嗎?”
嚴氏‘嗯’了一聲,看向阿元問“又是去朱姨娘那里?”
阿元伺候嚴氏多年,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自主的替沈規分辯道“爺雖偏寵朱姨娘,可也不是不念舊情的人,每回從外頭給姐兒帶的東西,總是一式三份的,誰也不落了。艾姨娘那里也是隔三差五就去坐坐,倒是咱們屋里,若不是來看哥兒,只怕……”
阿元擔憂的說,“夫人,爺要哥兒明日就搬去西屋,那離爺的書房近,爺時時能看見,來咱們這更是少了。”
嚴氏的臉在屋檐的陰影里,誰也看不見她的表情。阿元的這份心擔了這么些年,還是無用。
前些年,嚴氏對于自己和沈規自己之間的楚河漢界是很不自以然的,她覺得沈規的品性風流不端,行徑又有些粗鄙,與她話不投機,格格不入。
可那回朱氏生女艱難,他縱馬帶了御醫回來,男女大妨也不顧,將御醫帶進產房里給朱氏診治,朱氏這才止住了血,母女平安,只是身子虛耗了些,且得年份調養。
隨后嚴氏又得知沈規讓太醫留了一張補身不損的避孕方子,他若與朱氏行房事,第二日朱氏房里的婢子必去煎煮,此舉世上男子十之八九難為。
其實,嚴氏也瞧不出沈規待朱氏有多么的喜愛,只是猛地才發覺,這個男人身上自有他熠熠生輝的地方,可她一錯,就錯過了這么些年。
嚴氏在門口的冷風里站了一會,猝然轉身入內,男孩見只有她一人,難掩失落的說“爹呢?”
嚴氏頓了頓,佯裝平靜的說“明日你就搬了西屋,還擔心以為見不到爹爹嗎?”
“當真?”男孩眼睛一亮。嚴氏忍著心中酸楚點了點頭,哄男孩歇下。
這個年紀的男孩,總是期盼著能與爹爹親近的。沈規也的確是個不錯的父親,待幾個孩子總是寬嚴并濟,頗有耐心。
嚴氏看在眼里,逐漸認清這個男人好的一面,可惜,好像是有些遲了。
床鋪寬敞,綢被綿軟如云,秋夜里竟覺得有些冷了,嚴氏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