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霄坐在御座之上,心情十分復雜。
因為這是長治年前,第一回有人擊登聞鼓,還是個朝臣領著一群百姓擊鼓鳴冤。
他以前一直以為有了大理寺,有了刑部,又有了都察院,該不會有人要直諫了,登聞鼓不過是個法理的象征,沒想到還真有人擊鼓!
當他看到譚懷玠跛著腳走進來的時候,他更是把眉頭擰成了一團。
他記得譚懷玠這腿腳是當初給甘曹求情,在詔獄中打的。此人不但給甘曹求過情,還在洛陽府先斬后奏辦了一群地主老爺,這回更是帶著一群百姓擊登聞鼓告御狀!
到底是多執拗的人才會一直做這樣出頭的事兒,連田信都知道收斂。
京城百姓有句土話,叫做:“拔份兒。”說的就是人愛出風頭,總想高人一籌,弄出個鶴立雞群的效果來。可譚懷玠這般行為,已經不是簡單的“拔份兒”二字就能解釋的了。
賀霄正想著,譚懷玠便沖著他和身后的藺太后行了禮,抬頭朗聲道:“如今百姓激憤,痛哭流涕,只怕是說不清楚,便由臣代勞,將百姓的冤情上達天聽罷。”
賀霄皺著眉擺手示意譚懷玠說話。
“臣與平朔王世子前去濟南府,賞賜治理疫情有方的卞令玉。”譚懷玠是個斯文人,就算是這時候義正辭嚴地要告發卞璋,也是給人留了些面子的,沒有直呼其名,而是依舊以字稱之,“臣等來到濟南府之后,卞令玉帶著臣等日夜飲酒作樂,絲毫不提疫情之事。臣等心生疑惑,于是暗中探查了一番,廢盡心思,終于探得真相。”
譚懷玠咣當一聲跪倒在地,賀霄看著他的跛腳,都替他膝蓋疼。
只聽譚懷玠的聲音幾乎帶上了哭腔:“那卞令玉,原本毫無才能,憑著修建生祠得了這山東巡撫這封疆大吏的位置。他沒法子安撫百姓,防止疫情,為了隱瞞疫情盡快結束,以免影響自己考評,竟然將染病百姓盡數活埋,濟南府已惶惶然人間地獄矣。”
他長吸了一口氣,接著道:“可他竟然還膽大包天,說濟南府疫情‘偶有小疫,可防可控,不成大觀’,向朝廷邀功請賞,實在是罪無可赦!這樣罪大惡極之人,不必再過刑部大理寺,臣提請皇上親自下旨,由錦衣衛逮捕歸案,下詔獄辦理!”
閹黨官員一聽見那一句“修生祠得官位”就哆嗦,沒想到在這兒竟然還有一桿子。
內閣首輔于見親自抄袖下水,斥責譚懷玠道:“黃口小兒,只聽你一人之言,如何為證?!如今你們這些小兒讀了幾本西洋書,便恣意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黨同伐異,竟然鬧到這種地步,沒見為皇上分憂,卻凈鬧得昏天暗地。”
譚懷玠看著于見,面上毫無懼色,道:“下官身后百姓俱是證人,若首輔依舊不信,那下官也無言以對,畢竟諸天神魔皆可見;山川湖海盡能觀,下官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于見正要開口說些甚么,只見向來愛和稀泥的萬承平站了出來,沖著賀霄一揖:“皇上,此事事關百姓,乃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查是必然。只是臣私以為,錦衣衛行事過于凌厲,屈打成招之事常有,還是得過經過刑部大理寺,按照章程一一查過……”
萬承平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聲音道:“若直接由錦衣衛逮捕,便能直接下獄審問,可若是走了刑部大理寺的流程,還不知道要查到何年何月。到時,那卞令玉將一干證據全都毀掉,又當何論?那些被活埋的百姓難不成在九泉之下也要承受不白之冤?!”
萬承平回頭瞧了一眼那年輕人,像是要避其鋒芒一般,沖著賀霄一揖,退后了一步,不再說話。
那年輕人還待再說甚么,卻聽見陳暉忽然開口:“李知!你如今不過是個國子監的學生,誰給你的膽子妄論朝政,還不快退下!”
方才那百姓往宮門里進的時候一片混亂,跟著進來好幾個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