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成業待在城下喝水,他那八千南京軍和川軍涇渭分明地分坐兩旁。亂軍攻南京城持續了三日,卻依舊沒拿下南京城來。穆成業心里冷笑,城里就兩萬兵士的時候就沒讓他們拿下來,打到八千人時也沒讓他們拿下來。如今川軍馳援而來,若還真讓南京給丟了,那才是真正丟人的地方。
這藺和雖說沒甚么建樹,但是也并非蠢材,再加上他和連捷還在南京呢,應當是出不了甚么大事兒。
此處亂軍攻南京不下之后,好幾天沒甚么消息了,也不知道是打算韜光養晦再攻一回,還是就此放棄南京,轉而攻別的城池。
要是他們去打旁的城池了,就讓城中的兵士從城里出去,去打亂軍的屁股。穆成業心里這樣想,可轉頭看了兩眼歇在一旁的藺和,心里又冷笑了聲。罷了,如今這南京中的兵都不歸他管了,川軍還是得聽著小子的。
他正歇著,就見著個小斥候飛馬而來,下馬的時候幾乎要在地上滾了一圈。
穆成業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怎么了?敵軍又攻城了?”他嗓門頗大,這一嗓子喊出去,身邊好些兵士全都站起來了,開始檢查自己身上的弓袋箭囊,銃手數了數自己手里的鉛子兒,炮手都已經開始要往炮樓上跑了。
那小斥候氣喘吁吁地攔住了要上鼓樓去敲鼓的兵士,上氣不接下氣道“不是!不是敵襲,是朝廷來的急件,是圣旨!”
敵軍駐扎在安德門二十里外,南京眾人自然是從旁的門把這宣旨的人領進來的。
果然,沒等這小斥候把氣喘均勻了,后頭就來了一溜騎馬的人,為首幾個皆是飛魚服翼善冠,正是宣旨的錦衣衛。
方才跳起來的一群兵士稀里嘩啦全跪下了,等著聽旨意。
宣旨的錦衣衛是個絡腮胡子的大漢,嗓門粗獷,震得人嗡嗡的——這旨意賞罰分明,原南京指揮使穆成業受了提拔,成了閩浙總兵的副將,南京軍皆受了封賞;閩浙總兵連捷接了一把雪亮的尚方寶劍,特地囑咐他“必要的時候可行先斬后奏之權”;閩浙總兵藺和被好生訓斥了一番,杖責四十,勒令戴罪立功。
宣旨的錦衣衛一通大嗓門嚎完了之后,一抬下巴,對著藺和做了個手勢“藺總兵,請罷。”
他身后的錦衣衛已經拿出了水火棍,遞在了方才宣旨的錦衣衛手上——原來這打板子也是他來。
藺和臉上看不出太多神色,他跪地叩首,口中道“微臣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周圍的人神色有些變了。
這謝恩的話,藺太后還垂簾聽政的時候,謝恩時說這話自然順當,可如今小皇帝賀霄已然親政,再說這話就不妥了罷。
雖然這圣旨顯然是余知葳的手筆,但誰知道藺和口中這個“娘娘”是說的誰。別是在提醒眾人他身后是藺家,靠山是藺太后罷?
誰知道這藺和領完旨意之后,自己還愣了一下,再次叩首三次“微臣失言。”說的便是他方才“娘娘千歲”那幾句。
沒人鬧明白藺和葫蘆里賣的甚么藥。
好在方才宣旨的錦衣衛根本沒管那么多,要身后的人將藺和按著跪趴在了地上,二話不說便開始打了。
行刑的時候,連捷召來的“南京義勇”全都站在旁邊看。藺和看不清他們的神色,但是不外乎是痛快的。
全南京城都怪他,他是知道的。
在路上多耽誤的十日,讓南京多死了不少人,受傷的人更是不計其數。沒有人相信他的說辭,也沒有人覺得他委屈,他已經做錯了,全南京都瞧不起他。
但是解釋又有甚么用呢。
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為何會在路上遇見那樣多的土匪。
耽誤軍機該罰,他也知道自己該罰,但是他就是委屈。
他好不容易做了總兵,第一回出來打仗,卻要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