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已幾乎口不能言的李炎看著,身穿一身明黃四爪蟒袍,自己“親自下詔冊封”的皇太叔李怡恭敬給自己下跪定省的之時,他怒不可遏的雙眼幾乎瞪出血來。他似乎根本沒想過,這樣的怒火攻心會加速自己死亡。
李怡是恭順的是沉著的,他四平八穩、工工整整的對著李炎下跪磕頭行禮起身之后,對著正怒視著自己的李炎,依舊表情木然。只是,在一邊的王才人卻發現,這皇太叔的嘴角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這弧度中的所包含的隱秘。王才人此時才明白了過來。
“皇上,皇太叔他……”王才人坐在龍榻邊,輕聲凄然。
李炎聽見王才人的話,他只想再一次抬手握住自己愛妃的纖手,只是如今他只能看著自己最寵愛的愛妃潸然淚下,自己卻根本無法動彈。甚至連說一句安慰的話的力氣都沒有。
他此時唯一能做的便是看著王才人那一張梨花帶雨的嬌容,看著、想著、念著。他輸了,最后他還是輸了。曾經的雄心勃勃、雄韜偉略如今剩下的只不過是一具干瘦的軀體和混沌的目光。
如今清醒過來的他甚至有些后悔,當時為何要逼迫光王,想著光王叔在父皇和兩位皇兄的“安撫”下,活得也算是本本分分老老實實。自己為何要去招惹他?誰也不會想到,這么一個無權無勢的傻子光王,最后居然能成了皇太叔。而這皇太叔的稱謂,是不是后無來者不敢說,但至少是前無古人。
嘆息,除了嘆息李炎此時已想不出任何辦法惋惜自己即將英年早逝的生命。
會昌六年,三月十九日夜。長安永興坊內的令狐相府前停了一頂四人抬宮轎。
不一會有宦官從府中匆匆領著披著素錦披風壓著風帽的小初坐進了轎子,這轎子的目的地只有一個,那便是大明宮。
那一年她也是獨自一人坐在轎子里,轎子外也是夜色凄迷。好像也是二三月,只不過那夜倒春寒,飄了一整夜的春雪。
那一夜她與他的宿命終于徹底的糾纏到了一起。而這一夜,他們倆的人生又將上演如何的恢恑憰怪。
這一路,小初只靜靜的坐在轎子里。她始終沒有掀開過轎簾看一看轎子外的風景。
轎子走走停停,每過一個道宮門都要停下,有人問話,有人答話。問話的人只要聽見答話的人說一句:“林木山,林都尉……”問話的人立刻聲音會矮半截點頭哈腰,恭送轎子穿過一道道宮門
這一路沒有人掀開轎簾看一眼轎子里的人。也沒人懷疑這轎子里坐著的是不是刺客?是不是逆臣?是不是欽犯?
小初的耳邊只能聽見四五雙腳上的布底靴在青石地板上摩擦發出重復而又單調的聲音。
不知道走了幾千幾萬里,轎子才落了地。
一只修長溫潤的手伸進了轎子,手心平平的朝上,整個手掌平攤開來。但轎簾始終沒掀開。
看著這手掌,小初只覺得一條叫做相思的涓涓細流,從身體的每條血脈里穿過,讓她那本來清冷的身體立刻溫暖四溢。
她伸出自己的盈白素手落在了這張寬闊的手掌上。手掌感受到了溫度與重量,立刻緊緊握起,將小初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中。
隨后,這手掌牽引著小初往轎外走,小初微笑著起身,當小初的頭剛碰到轎簾,立刻有人幫其掀開了醬色厚錦用金線繡著百朵富貴牡丹的轎簾。
出了轎子,一身素錦披風還將風帽壓在頭上的小初楚楚依依的立在轎邊。
此時的李怡已將手松開,他只怔怔的看著小初。眼前的人兒怎么看,怎么覺得惹人憐惜。這身形確實比一般女子高挑了出許多,但是這裹在素白蜀錦之中的身影,太過單薄。特別是在這夜色中,因為壓著風帽,李怡看不清小初的臉。只覺得眼前這人單薄的和一張白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