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運河關閘排隊進關,前前后后,密密麻麻,何止上千艘船,前面這么一亂,后面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一個個翹頭墊腳紛紛仰望,這時候有人未免就說,別是倭寇打來了罷?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大家俱都慌了。
昨兒個還打著南京都察院衙門燈籠的,這時候一撅屁股就竄船艙里面整理東西。掛南京都察院衙門的燈籠,都察院老爺們自然不可能親自來做買賣,在書上,報紙上鼓吹一下【經商亦是善流】便差不多了,來做買賣的,自然還是要貼心的奴仆,又或者是族里面的族人。
問題人皆有私心,給老爺掙一百兩銀子,自己起碼得先往懷里面摟三十兩罷,這個,都算是忠心耿耿的,至于自己拿一百兩給老爺三十兩的,那也是比比皆是。
故此一喊倭寇來了,這些人紛紛就往船艙里面跑,先把自己傍身的細軟帶著,跑起來也輕便,至于船只貨物,那是老爺的,與我何干?回去只說遭了倭寇就是了。
一時間,亂哄哄的,各自拼命往船艙里面收拾東西準備跑路。
康飛一看,頓時大喜。
老爺我想升級,結果野外不刷怪了,這怎么破?可閑得我蛋疼……
這時候說有倭寇,康飛可歡喜壞了,當下大喊了一聲,“二狗子,把我的甲拿過來。”二狗子這時候就顯得機靈,歐了一聲,轉身進去就把他的【鍋】給拿了出來,康飛洋洋得意,把手一伸,“與我著甲。”
他這口鍋就是一件南蠻半身胸甲,穿起來很快,前后掛上,腋下把繩扣給扣上,便穿好了。
旁邊宋桐崗瞧見了未免目瞪口呆。
江南兵備松弛,戚繼光練兵的時候,乃是沒奈何,才給大家弄個大毛竹,美其名曰狼銑,其實就是沒裝備,如此而已。
宋桐崗算是個文武雙全,后來萬歷朝鮮戰爭,大家只記得李如松了,卻忘了他才是主官,碧蹄館一役,李如松手下家丁死傷慘重,那可是他們老李家稱霸遼東的本錢,故此李如松真是準備拉著大軍就回遼東了,還是他拎著劍,以兵部左侍郎兼經略的身份,軟硬兼施,才把李如松給留下。
即便如此,他如今一個江南小青年,何曾真見過穿個噌亮鐵甲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等康飛穿好了,他這才緩過神來,嘖嘖稱奇,上去屈指敲了敲康飛身上的南蠻甲,忍不住就咂舌,“這,這似乎不是鐵甲?”
二狗子聽了未免翻白眼,“宋大哥,你怕不是被倭寇嚇傻了?這個不是鐵甲是甚么?”
宋桐崗皺著眉,再次屈指細敲,也不管康飛撇嘴瞪眼,還轉到他身后也敲了幾下,這才篤定地說了一句,“這乃是鋼甲。”
康飛聽了,未免啼笑皆非,“桐崗兄啊桐崗兄,鐵甲鋼甲,那又有什么區別?”
宋桐崗聽了這話,未免正色就道:“區別大了,鐵多少錢?鋼多少錢?一件兩件無所謂,要是個士卒穿在身上,那可是天差地別。”
康飛未免就撇嘴了,“桐崗兄,不是我嘲笑你,你這話,你自己可信么?”
他意思是說,我大明要是真有那個能力,讓士卒穿鐵甲,何至于讓李自成成了事,又何至于讓老奴撿了個大皮夾子。
別說鐵甲了,大明要是能讓所有軍籍都穿得起褲子,這大明也不會亡啊!
宋桐崗被他一問,先是一怔,隨后,才反應過來,頓時就有些嘆氣了,“是了,是我想差了。”
前一陣子,他們浙江還發生了一件事,寧波八衛說是例行出海,大船年久失修,傾覆了好幾艘兩千料……這話,也就糊弄糊弄上官,實際上,上官也未必不知道,民間都傳遍了,那是寧波八衛在海上準備敲詐人家佛郎機人,結果人家佛郎機人不買賬,雙方打了起來,要不然,兩千料就這么容易翻了好幾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