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終于見底了。
十多年前,第一次在香山島立足時,整個廣州殘破不堪,百廢待興,無數人因為缺衣少糧而凍斃餓死。可是尤家卻從未為糧食發(fā)過愁。
甚至因為捐出了兩萬石余糧,而換得對香山島實際管理的權力。
香山縣,因尤家而立,因尤家而存在。
可是如今,在十多年的發(fā)展之后,香山尤家在廣州的勢力比當年何止增長了百倍,卻面臨著斷糧的窘境!
這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滿面瘡痍的蒲師斯,面無表情地說道:“為什么會這樣?快派人去買啊?這世間,有錢還買不到糧食?”
不是蒲師斯不想猙獰,而是大半張被燒傷的臉,不僅將他儒雅形象破壞殆盡,連一顰一笑都會牽扯到傷口,令他痛徹心扉。
自此,這尤家之中可以儒雅的,只剩下一個人。
蒲均文笑得很含蓄,也很溫柔,一點都不幸災樂禍。
“堂兄莫急,此事怪不得尤兄。尤陵尤賢侄,前些天便去東莞采買糧食,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還未回來,已經著人前去催促。想來,這一兩天之內斷糧問題就可以解決。”
蒲師斯看向尤家家主。
尤法仁只是點頭稱是,心里卻是一片冰涼。
糧不見回,人也不見回,沒有消息就是最壞的消息。
“此時于春夏之交,舊糧已盡新糧未出,我想市面上可銷售的糧食不多,所以采買得多花點時間。無須過于焦慮!”
尤法仁看了眼侃侃而談的蒲均文,臉上怪異之色一閃而逝。
自前朝占城稻在南方推廣之后,廣東福建等地一年便可以產出兩季稻。早稻收成時間確實是在五月底,大概還需要十來天。
可是,正是這個新舊交替的時候,所有糧商都會將陳糧盡快售出。一是騰出資金與糧倉以購新糧,二是新糧一出陳糧價格必將大跌,再不抓緊賣掉只能等著發(fā)霉。
所以,書讀得越多的人,智力就會越低嗎?
本朝不看中讀中人,想來是有一定道理的。
尤法仁自然不敢出聲打擊蒲均文,二公子已經處于自我懷疑與崩潰的邊緣,三公子的自信心若也被擊垮,誰來頂這口大黑鍋?
廣州人很排外,這點他當年隨父親剛到廣州不久就深有體會。
但是,排外的廣州人,更看重的是利益。只要是有利可圖的生意,天王老子都會被廣州人拉下馬,誰還會去管什么外不外?
可是,尤家已經將糧食收購價抬高了兩倍,竟然還買不到糧食!
這顯然已經不是排外的問題,而是有人在針對尤家,針對香山島,甚至可能在針對蒲家!
如有一張網,早已張開,對著香山島正鋪天蓋地地罩來。
而有能力織就這樣大網的人,絕無可能是天海閣或日月島,也不可能是廣州錄事司,甚至于廣東道宣慰司都未必有這能耐。
楊家、陳家,以及他們背后的支持者?
會是那個以行省泉府司鎮(zhèn)撫就任市舶司提舉的李邦寧嗎?
尤法仁突然之間不寒而栗。
當年,父親帶著自己來到廣州后,一再交代,無論如何要守住香山,在廣州開枝生葉,后世子孫絕對不能回到泉州。
因為,蒲家不可能有好下場。
當今皇帝在位還能保住蒲家一時富貴,若是新皇上任,蒲家就是留給新皇的一個露天大金礦!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更何況,蒲家富可敵國的財產中,有哪一枚錢是干凈的?
可是,如今皇帝還在位,他們就要對蒲家動手了嗎?
不,也許針對的未必是蒲家,而是香山島,是尤家!
這場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