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漠視自己性命的時候怎么不提醒自己這句話?
“我的性命我自己知道,用不著他人操心,倒是大人你,該時刻記著性命重要。”
“他人?”
李賢含混地笑了笑,反復交雜的痛覺像是瀑布,像是水擊浪花,快速灌入了他的大腦。
“故而臣在公主心中就是一顆可以被隨時舍棄的棋子?需要則用之,不要時便可一箭射死?”
許梔走了兩步,把之前讓阿枝帶來的食盒又放在了一旁。
她覺得李賢現在還在重傷,精神狀態不好,聽不明白話。她簡直不欲與他繼續說下去。
對方揪著他人兩個字就開始各種腦補,文官對別人話中延伸拓展能力沒話說,但就是容易想太多然后把自己玩兒死。
“惜命二字是你跟我說過的,自己怎么倒忘了?”
李賢也怕是在朝堂上摸爬滾打久了,腦補的能力實在一流。
“臣不敢忘。”
……這語氣不像是李賢說出口的話。
她語氣稍冷,他就稱臣。
“不是說了私底下不需要稱臣,”
許梔才發現他只穿了件單衣,
“你腕上怕傷了筋骨,以后少些執劍吧。”
“臣的確并不適合有武功。”
“你可以治好自己。”
她躲開與他的視線,重新落到新白傷布上。
許梔知道病人難免有心情低落的時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李賢身上,她更是缺少耐心。
若是之前,許梔難免會繼續寬慰他,不過現在,她深知要想讓這些聰明之人能在她手下辦事,慣用的示好是不夠的。
她姣好的面容上浮現了一個狡黠的笑。
“有武功的時候,你動不動就要去交朋友,還跑去殺人。沒有武功,你就沒法到處惹是生非了。”
交朋友說的是荊軻,殺人說的是對張良。
至于惹是生非……
“公主是怕臣惹是生非,有意想廢掉臣的武功?”
由于離得近,她像是梳理斷層巖石的紋理那樣,順手理了理李賢散落在身前的發,這頭發又黑又亮,手感還甚好,忍不住想握一綹在手心。
她完全沒覺得這舉動在古代完全是在調戲。
許梔松了手里的一綹黑發,“要不是你會武功,我也不會放心你去邯鄲,讓你受這苦楚。”
他經年沉霜,累月冰凍的神色略顯松動。
許梔看見月色入戶,“你還傷著,養好傷是當務之急。我要同章邯將軍商量一些事,你好好休息。”
“許梔,”
許梔剛起身,他突然撐起了身體,攥住了她的手腕。
李賢輕輕一拉就把她按回了床榻邊沿。
月色傾斜進窗檐,很靜,像是也撒上了雪,而地板上只有一灘影子。
然后,她聽到他的心跳聲。
像是很早很早之前,他們第一次確認身份那樣,他斬斷了自己的遲疑。
他說話沒有半點悲哀與彷徨,直接的言語,像是颶風,像是驚起大洋彼岸暴風雨的蝴蝶振翅。
許梔烏黑的眸中滌出干凈澄澈的魂靈。
她眉間分明嬌柔,燭火漫成一汪凝脂色,錯雜著月的冷清與橘光的熾熱。
他墨色的眼睛深深望著她,上下轉動,要把她望進心里。
“你可以試著信任我。”
李賢嘴上說得懇切,動作卻沒由來的蠻橫。
不等她回答,她被忽然收在雙臂之間,說話時,藥酒的酒氣也縈繞著到她鼻中。
下一刻,他埋首在她頸肩,落在她頸側的呼吸也越來越重。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