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褪去覆蓋霜冰,融化的雪面,裸露出了底層土壤的棕黃色。
擦擦切切的聲響,翠綠淡灰中,來人姍姍而至。
魏咎壓襟懷風(fēng),拎一木箱,正色肅然道:“咎拜謝永安公主救命之恩。讓公主至此泥濘之處,是我考慮不周,應(yīng)道晴日才好。”
昨夜下了雨,她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鞋底確實沾上許多濕泥。
“是父王要放你回魏,我并未出多少力。”
魏咎誠懇道:“咎的確應(yīng)謝秦王全我之求。公主在殿上保舉我,咎銘記于心。”
許梔不想要他記著自己的恩情,本來連朋友也算不上,他這下回了魏國,點頭之交也做不了,只能是敵人。
她也不知道大梁被王賁圍困三月,魏咎會是什么樣的下場。
許梔不介意把話說得惡毒,她半昂著頭,故作蠻橫。
“若不是你說你曾是墨柒的學(xué)生,我會用你的死來摘清我。”
他道:“永安公主向來都以這樣的面目示人?”
許梔見他絲毫不在意,有言道柿子專挑軟的捏。
大概是在秦國這些年,在外人面前,除了嬴政,沒什么人能管得了她。
許梔干脆用了一種更加囂張的語氣回答:
“我見公子,不過也是想要知道墨柒在山中何處。我最恨公子這種風(fēng)度翩翩的酬謝,公子還是長話短說吧。再要被別有用心之人知道我們私下見面,我懶得再想辦法去解釋,到時候我會把罪名全推給你。”
魏咎從沒見過哪個公主能長成嬴荷華這樣的性格,行為言行矛盾。
嬴荷華要能像她說的這樣行事,當日在云衣宮,她又怎么會想著給還要自己來一刀,還勸他別死在秦國。
他笑道:“不日前,父王封我為寧陵君,咎在魏拭目以待。”
許梔覺得魏咎也是有毛病,他在大殿上聽得清清楚楚,這種局勢之下,回魏國就和送死沒有什么區(qū)別,到底還有什么好笑的?還能笑得出來?
“你可知回去等著你的,是比秦國還要危險的境地?”
“父王雖不待見我,但我是魏國的公子。”
許梔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不禁嘆了口氣,和韓非一樣,和燕丹一樣,都是傻子。
魏咎從箱中拿出一雙木屐,放在旁邊的一塊大青石上。“持青竹杖,徐徐緩步行,還望公主不嫌。”
許梔接過青杖,笑了笑,“曾聞西施響屐廊,我倒也體會一次竹杖芒鞋輕勝馬。”
許梔本不知魏咎到底被那位墨柒教了多少后世之學(xué)。
“咎好似在哪里聽過這一句。”
許梔一滯,她抬起頭,在他略帶茫然無措的眼神中,她與他對視。
林間的鳥雀將不少的碎雨抖下,天氣不太好,山霧朦朧,一地春寒風(fēng)霜。
許梔慢道上闋:“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魏咎努力回憶,續(xù)說下闋:“料峭春風(fēng)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層云開,陽光正好。
“公子可知道此詞,何人所作?”
“咎不知出處,常聽老師所念。”
“蘇子之詞,定風(fēng)波。也可解為,定風(fēng),定波。”許梔道:“想來墨柒先生深知大爭之世。時也,運也。”
魏咎道:“亂世之中,匹夫也懷國憂。公主不能割舍,咎也無由。”
“公子言談在魏國。然如詞而作,已見苦雨凄風(fēng),惟任瀟灑,無執(zhí)之念,方而隨心。”
魏咎倏然,瀟灑無執(zhí),是想也不敢想的東西。
他道:“公主此來非在恩師。實為勸咎留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