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佐這句話一出口,正堂內的氣氛陡然凝滯。
劉元眉頭皺起,然而坐在旁邊的陳循沖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沖動,畢竟陸沉尚未發話,他們這些屬官沒有資格在定州刺史面前放肆。
在大齊的官制之下,邊疆各州刺史府和都督府互不干涉,各有一套運行的規則。
強如陸沉亦無法插手各級官府的具體政務,反之許佐更沒有置喙軍務的權力,兩邊僅有的接觸便在于刺史府要為邊軍提供糧草軍餉和隨軍民夫,或是本地征役或是依靠朝廷的供給。
一般來說,無論當初的淮州刺史姚崇還是后來的定州刺史陳春,他們都不敢在后勤這件事上做手腳,所以相處得頗為和諧。
但是對于許佐來說,好巧不巧剛好有一件事,既離不開他這位刺史的允許,也和陸沉本人有關,那便是七星幫數萬人的安置事宜。
其實這件事本身并不復雜,七星軍為大齊建立功勛,哪怕不論陸沉和林溪的關系,大齊朝廷理應善待七星幫。
更何況這是一個豎立表率的機會,通過優待七星幫讓生活在景廉人治下的大齊子民看到希望,對于將來的北伐會有極大的裨益。
在許佐到來之前,前任刺史陳春已經得到陸沉的示意,他自然不會違逆陸沉的意見,大手一揮便將定州東北部、東亭府古縣的一片區域劃給七星幫,讓對方遷移到此。
甚至為了向陸沉示好,陳春準備讓林頡麾下的冉玄之出任古縣縣丞,如此能給七星幫數萬幫眾一個更加安心的處境。
許佐抵達汝陰城后,隨行內監向陳春宣讀圣旨,兩人便開始交接,其他方面都沒有問題,唯獨在這件事上,許佐表達了異議。
他沒有為難陳春,只是暫時擱置了決議,隨后便來到都督府面見陸沉。
一片寂然之中,陸沉忽地淡淡一笑,平靜地說道:“此事有何不妥,請方伯明言。”
許佐輕咳一聲,徐徐道:“郡公容稟。十余年來,七星幫孤懸北地,從未停止過與偽燕、景國的斗爭,可歌可泣之事不勝枚舉。下官雖遠在江南,亦曾聽聞過這些草莽豪杰的故事,心中敬佩不已。三年前郡公親自北上,與七星幫的豪杰聯手抗敵,更是傳揚天下的壯舉。及至后來,七星軍豎起大旗,配合我朝邊軍痛擊強敵,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
所謂欲揚先抑也好,高高捧起也罷,許佐這番話確實發自肺腑。
縱然他不認可陳春的應對,亦不會刻意抹殺那些綠林豪杰的功勞。
陸沉微微頷首。
許佐繼續說道:“朝廷理當嘉賞這支義軍,下官亦如此想,只不過事涉軍務,非下官職權范圍之內,故此不敢多言。這支義軍如今在郡公麾下,將來必定可以再建功勛,不過若要讓他們安心居于行伍,必須要免除他們的后顧之憂,也就是要妥善安置他們的親眷。”
陸沉不動聲色地說道:“莫非方伯認為此前的安置之策不妥?”
許佐并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依舊理智地說道:“郡公,現今七星幫南遷之人計有五萬三千二十七,不包含七星軍的將士們。古縣乃是中等縣,依據黃冊上的統計,僅有兩萬四千三十九戶,合七萬三千九十二人。如果七星幫數萬人悉數遷至古縣境內,意味著原來的古縣百姓需要遷走至少一半人,否則無法做到妥善的安置。”
堂內其他人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大齊不是沒有能夠安置七星幫數萬人的地方,然而必須要考慮到對方的生存環境,而不是隨便找一塊荒山野嶺丟給七星幫。
林頡之所以看中古縣那片區域,一者是因為距離寶臺山很近,仍然可以顧及到山中的基業,二者是古縣境內擁有大片良田,可以比較輕松地養活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