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心中便已有了愧疚之情,在見到這德高望重的藥王爺后,發現對方非但沒有怪罪他們,反倒是大方地贈予丹藥,頓時更覺慚愧,很多人低下頭,心中百感交集,只差沒有立即退出真武殿,向藥王谷眾人叩首道歉了。
一直瞪著一對駭人的白目望著這一切的鬼郎中見狀,頓時輕笑了一聲,然后陰陽怪氣地道“孫師兄,僅憑一些用不著的丹丸便收買了人心,你還真是好手段!”
孫思邈望向眼前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罕見地面露慍色,語氣中也多了一份訓斥與質問之意。
“僅憑你一己私欲,便害得其他人白白送掉了性命,讓這么多人家破人亡,難道這就是你思考了幾十年的為醫之道么?”
鬼郎中聽罷,亦是毫不客氣地冷笑著回應道“呵,當年你從我父那竊走藥王鼎,又取走《神農百草經》之時,又何曾想過這種問題?什么天下寶物,有德者居之,說的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樣,其實你不過就是一欺世盜名之輩罷了!”
藥王谷眾弟子聞言,頓時大怒,一個個當即指著鬼郎中斥責起來。
“放屁!你怎可平白污我師尊清名!”
“鬼郎中,你之惡名,早已隨你言行而傳遍天下,誰會相信你胡編亂造的鬼話!”
“我師尊乃當世圣人,又豈會跟你一樣下賤齷蹉,還不快快閉上你的臭嘴!”
“枉你也以醫者自居,卻連最基本的醫德都沒有,你也配來辱我師尊么?”
這些年輕人都曾受孫思邈悉心調教,不但醫術高超,醫德更稱得上是“妙手仁心”四字,對蒼生之疾苦可感同身受,心性極佳,幾乎從不會動怒,可見有人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出言污蔑他們師尊的清名,頓時全都恨不得沖上去與這鬼郎中搏命。
鬼郎中只是輕哼了一聲,連解釋也懶得跟他們解釋。
孫思邈伸出手,輕輕地向下按了按,示意門下眾弟子莫言,隨即輕嘆一聲后,這才緩緩道出實情。
“我的確曾于你父門下求習醫術,也與他確有師徒之名,當年亦是他主動將藥王鼎與《神農百草經》托付于我,希望我能夠光大人間醫道,卻并非是我動手竊取,此事之所以一直未與你明說,是因當年我認為你在醫道上乃是可造之材,假以時日,必為良醫,造福一方,屆時我便可放心將這兩樣物事原樣歸還,只是不想你竟因此而心生怨懟,以至墮入魔道,遙想當年,你父曾于我明言,說你其心不正,用心不一,將來必入衢路,為禍人間,現在看來,果真如是?!?
這一番話說得鬼郎中忍不住面露猙獰之色,怒發沖冠,畢竟這些話,誰來說都可以,卻絕不可由孫思邈這位他恨了大半輩子的仇人說出,更不可假借他父親的名義,當眾對他進行批判。
“孫思邈!你這惡徒,竊我家傳重寶,又害我淪落至此,毀我一生,如今竟還大言不慚地編造謊
言,污蔑于我,我與你之仇,不共戴天也!”
孫思邈見狀,只是搖頭嘆息而已,心知這一份因其父親的不信任而生出的怨懟之情已成對方心中執念,甚至在對方晉升二品修為之后,完全占據了他的本心,成為他行走人間的支撐,現在再說什么都已經晚了。
在道家的修行之中,有一重劫數,便是需要修道之人以神魂心念進入自我所創造的妄境中,尋求窺破本心之法,若最終能夠照見本心,破開一切虛妄,便可回歸現實,修為更上一層樓,如此可稱“真人”。
可若是最終將妄境中的種種皆視為自我的真實表現,那么縱然他們最后破開了妄境,并且肉身也存在于現世,可對他們而言,眼前的現世才是真正的虛妄,而心靈中的幻境才是真實,心念完全被執念所占據,便會在現世中為所欲為,隨心所欲地完成自己的一切妄想,這就是“魔”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