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zhèn)終于召見格斯爾,場面話說完,便讓已經(jīng)成為臚鴻寺正卿的章少同接收朝貢來的牛羊,同時擬賞賜單子上來。 幾天來,格斯爾送了章少同不少禮物,以為他會睜只眼閉只眼,收下那些老弱病牛羊,沒想到章少派幾個獸醫(yī)一番檢查后,只挑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牛羊,其余的都以有病為由拒絕接收。 這就麻煩了。 格斯爾據(jù)理力爭,章少同堅持他帶來的牛羊要么老得快死,要么病得快死,這樣的貨色,朝廷不可能接受。 雙方堅持不下,格斯爾再次求見朱祁鎮(zhèn),并在覲見時抖出章少同收受他送的上等狐貍皮若干,指控章少同收完禮物翻臉不認人。 章少同極力否認,指責格斯爾血口噴人,同時指他送的是上一任臚鴻寺卿謝梵。謝梵調(diào)去光祿寺當右少卿。大概內(nèi)閣哪位大佬覺得他膽小怕事得過分,平時又諂媚,于是讓他去糊弄皇帝的列祖列宗。 因為他在這次事件中貪生怕死,于是從從四品的臚鴻寺卿降為從五品的光祿寺少卿,算是稍作懲戒。 朱祁鎮(zhèn)被他們吵得頭暈,又難以分辨真假,于是宣張寧到乾清宮,道“卿派人調(diào)查一下,事情到底什么情況。” 他不愿冤枉人,自然要調(diào)查清楚。 張寧聽清事情經(jīng)過,道“兩人說得都沒錯。章大人收了人家二十三條上好的狐貍皮,其中十三條紅色,十條白色,都是沒有一根雜毛的上等貨。 使者朝貢的牛羊確實只有一成勉強過得去,另外九成一半是皮毛脫落的老牛老羊,一半是有各種疾病的病牛病羊。這些病牛病羊若不盡快處理,極有可能引發(fā)瘟疫。” 章少同慚愧地低下頭。 格斯爾則煞白著臉用生硬的漢語分辨“張大人為何一直針對我?我們這次朝貢的都是剛剛成年的牛羊,每一只都很好。” “是嗎?你讓人送十只進宮請陛下瞧瞧。”張寧似笑非笑道。 瓦剌使者一入關(guān)便有密探喬裝改扮一路監(jiān)視,送來的牛羊什么樣,早就報到張寧案前。 格其爾嘴硬道“我這就吩咐人送來。” “請陛下派一位公公隨使者的隨從一起去,不許挑選,由公公隨意指定。”張寧道。 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把一成稍微過得去的牛羊圈養(yǎng)在一起,準備糊弄朝廷的官員嗎?要不是章少同敏感,意識到朝廷對瓦剌的政策或許有變化,認真對待,這些老病牛羊?qū)⒘粼诰┏牵覙O有可能引發(fā)瘟疫。 京城人口密集,一旦有瘟疫,后果不堪設(shè)想,瓦剌用心不可謂不險惡。 格斯爾一下子慫了,道“張大人,王庭到這里路途遙遠,有一些牛羊病了不可避免,但你要說一半是病牛羊,那不可能。” “可不可能,只須宮里一位公公去看看就清楚了。”張寧不說送進宮讓朱祁鎮(zhèn)瞧瞧的話了。明知這些牛羊有問題,怎么能送進宮讓皇帝看? 朱祁鎮(zhèn)一聽牛羊有病,也不肯送進來,道“小四,你去瞧瞧。” 怎么又是我?一直站在殿角,手拿拂塵的賈小四腹誹,不敢說一個不字,恭順行禮道“奴婢這就去。”轉(zhuǎn)過身望向格斯爾時,眼神便有些不善。 宮里最忌諱“病”,何況是瘟疫?萬一去看后身體不適,他會死得凄慘不已,死后只能卷一張草席,扔到亂葬崗。 對于一心爭秉筆太監(jiān)之位的他來說,這怎么接受得了?可是皇帝吩咐,他不敢不從。這筆帳,他算在格斯爾頭上了。 格斯爾欺他一個宮內(nèi)小太監(jiān)什么都不懂,強作鎮(zhèn)定道“公公可要瞧仔細些,別瞧錯了。” 賈小四冷笑道“使者大人多心了,張大人既然這么說,斷然沒錯。咱家去看,不過是讓使者大人心服口服。” 這是對我賣好嗎?張寧朝他微微一笑,意示領(lǐng)情。 賈小四出宮去了。 朱祁鎮(zhèn)道“章卿,張卿可有冤枉你?” 剛才章少同聽張寧對他收受的賄、賂說得一清二楚,他開始慚愧,接著驚懼不已。格斯爾在臚鴻寺中送的狐貍皮,難道說,臚鴻寺中有密探?一直以來,各國使者朝貢時,都會送禮,不知是否被密探探到? 他不敢分辨,跪下道“臣該死,一時貪心,收了他們的狐貍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