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娘子控訴的人,坐在那里臉最黑的那個,秦家老太太。
遇到會撒潑的媳婦,秦老太太覺得自己有一堆的理由面沉如水,如果可以,面上的水最好飛出去,給秦大娘子狠狠的教訓,秦老太太才能解氣。
但遺憾的是,秦老太太上了年紀,精力體力和持家之力都不支。
她和岳老夫人一樣,也故去丈夫。和岳老夫人不一樣的是,岳大老爺岳居功雖然反對母親總想著“還京”,但在別的地方和岳占先、岳行前一樣,都挺孝敬。
岳家的媳婦紀氏、周氏和楊氏,雖然也有對婆婆的不滿,不是“還京”這種痛擊到紀氏和楊氏的事情,三個媳婦基本上也恭敬。
秦家現存的三個娘子,本地土生土長大,入林能擒野味,下地能掄鋤頭,有一個鬧騰,左鄰右舍都跟著熱鬧。
誰讓房子淺呢?
秦玉蓮想到這里,心里又是一陣的痛苦。
有時候背后說起來,都笑話岳家有個老姑娘,但老姑娘岳良菊穿綢戴金銀,過的比秦家的日子好。
所以岳良菊不愿意再嫁人,秦玉蓮想通以后,換成她是岳良菊,她也不嫁。就老在岳家,家里人不會不給她送終。
岳良菊時常的在家里鬧,發發老姑娘脾氣,秦玉蓮也從不私自笑她,她很理解。因為眼前大伯母的這場鬧,根源就在秦玉蓮身上。
秦大娘子有三個孩子,最小的那個剛會走路,很想離開大娘子懷抱,但秦大娘子拿他當成痛哭的利器,摟緊不肯放他。孩子能不哭嗎?再說他的娘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甩著,母子兩個張大了嘴,一個比一個哇哇的響。
秦玉蓮腦袋痛,肩膀沉,面上陣陣刀刮般的發燒。刮到她實在受不了,哪怕秦老太太還能堅持,秦玉蓮憤然拔下頭上的金簪子,雙手送還祖母“還您吧,縱然我戴上這個,也還是您的。”
秦家大娘子頓時不哭了,眼珠子溜溜轉的盯著金簪子。旁邊站著二娘子、三娘子,見到秦玉蓮歸還,雙雙喜笑顏開。
這是一枚放在內陸城池里,很普通的金簪子。簡單的雕成如意紋式樣,簪子微卷,有一掛米粒大的珠子,微黃,也不均勻,是真珠子還是下腳料都不能知道。
但它是金的,哪怕簪子分量并不重呢。
這是秦老爺子身強力壯地時候,打回野味換回來,是他娶親的聘禮中東西。
秦老太太心愛這首飾,一般不肯給人。
都知道不管太平還是戰亂,黃金是硬通貨。有幾樣金銀首飾,相當于隨身帶著錢。金子相較于銀子,想當然不同。
這個提前唱年戲的晚上,秦玉蓮戴上這簪子準備出門,秦家娘子們都是眼睛尖的,要是肯放過也算她們軟弱可欺。
秦玉蓮眼圈微紅,但沒有哭出來。她沒有父母,也沒有岳繁京的奶娘祁氏,更沒有岳家祖母那樣抱著舊執念不松手,兒孫不同意也拿老太太沒辦法的門第。
她戴不起這簪子,不戴也罷。
秦老太太沒有立即拿起金簪子,而還是慈愛地安慰著孫女兒“你是大姑娘,你就要到嫁人的時候”
秦大娘子撇一撇嘴,對二娘子努努嘴。第一汪眼淚由大娘子貢獻,第二個回合屬于二娘子的天下。
秦二娘子會意的上前,酸溜溜的道“娘,您就只有一個孫女兒嗎?城里來了貴人,岳家雖然占先,但難保貴人不多收幾個當小。想當年岳家老四錯的過頭,人家貴人要帶她走,她不肯。人家貴人要她身子,岳家二老不肯。如果那年有了孩子,抱到京里去,坐他家大門口哭,不怕他家不出來個人”
秦玉蓮聽不下去了,雙手攥緊拳頭“二伯母,你是教我這樣做,還是教你女兒?”
秦二娘子冷笑“喲,說到你了?我哪一個字說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