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婆子聞言,忙齊聲謝過,隨周媽媽進(jìn)屋抬著皮貨箱子去了庫房,將差事辦得了,便相約著出府逛一逛。
李婆子卻不曾隨眾而行,而是轉(zhuǎn)去了影梅齋。
當(dāng)年,她在王府的最后一椿差事,便是于影梅齋服侍病重的梅姨娘,故她對王府路徑極是熟稔。這一路從明萱堂至影梅齋,專揀了僻靜的小道兒,幾乎沒怎么碰見人。
當(dāng)她出現(xiàn)在影梅齋角門前時,被小丫頭喚來的金大嫂,著實大吃了一驚。
“娘?您……您怎么來了?”她事前一點消息都沒收到,根本沒想到婆母居然會突然到來,說話時,眼睛張得老大,捏在手里的繡繃險些落地。
李婆子沒說話,只拿眼睛往她身后瞄。
金大嫂見了,以為她是嫌自個兒竟堵在門口、不知往里讓人,一時倒有些愧的慌,忙往旁錯開兩步,笑道“娘快請進(jìn),瞧我,竟跟傻了似地,就跟您在這院門口說起話來。”
說這話時,她并未察覺,李婆子看向院中的眼神,并不是那種隨意的打量,而是有著強烈的目的性。
比如,她會特意去看某塊地磚、某處墻縫,甚至還偷偷往正房瞅了兩眼,似欲看清屋中陳設(shè)。
只可惜,正房門前、錦簾低垂,還守著兩個模樣精干的婆子,她只脧了一眼,便飛快收回了視線。
饒是如此,那兩個婆子亦有所覺,盡皆看了過來,待見是金大嫂陪在一旁,方?jīng)]再管了。
將婆母請進(jìn)自住的小屋,金大嫂便笑問“娘這是自個兒雇車進(jìn)城的么?”
問完了,忽又想起莊子上送山貨之事來,忙一拍腦門兒,笑道“瞧我,真真是糊涂了。娘想必是坐莊子上的車來的。”
李婆子“嗯”了一聲,也不說話,立在門口左右張了張,便徑自坐去了臨窗的鼓凳上,由得兒媳里里外外地張羅。
金大嫂生恐怠慢了婆母,來回了好幾趟,捧來了熱茶并點心,猶自覺得簡慢了,歉然地道“娘要是早告訴我一聲兒,我就去討些好茶來了,如今也只得這些粗茶。娘嘗嘗,比莊上子的也要好些。”
說著她便倒了一碗茶,推到了李婆子跟前,旋即又似想起什么,忙站起身道
“瞧我這腦瓜子,竟忘了給娃他爹說一聲兒了。還有元貞、利亨這倆小子,也好久沒見過您了,我叫他們進(jìn)來給您磕頭。”
說著便要往外走。
“不用了。”李婆子攔下了她,吐字很慢地道“我坐坐就走,外頭還有老姐妹等著呢,你別忙了。”
話不長,條理卻很清晰。
她雖然得過耳疾,其實有一只耳朵還是能夠聽見的,只因脾性古怪,不喜開口,便給了人又聾又啞的錯覺。
見她執(zhí)意不肯,金大嫂亦未堅持,復(fù)又坐下了,笑問道“娘最近身子可好?給您抓的藥夠吃么?地里的瓜菜可摘了?”
絮絮溫言,盡是人世親情。
李婆子卻仿佛沒聽見,手捧著茶盞,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不停地往窗外掃視著,良久后,方答非所問地道“這院子翻新過了?”
金大嫂一怔,旋即便記起她從前曾在這院子當(dāng)過差,遂笑道“是啊,聽說主子才搬過來的時候,這院子又舊又臟,王爺就讓全都換了新的。”
李婆子側(cè)著臉,將聽力尚存的那只耳朵對著金大嫂,聽得極是認(rèn)真。
待對方說畢,她擰著眉毛想了數(shù)息,便又問“是王爺親叫換上新的么?”
金大嫂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此時,李婆子已然轉(zhuǎn)過了頭,仍舊將聽力好的那只耳朵對著她,神情仍舊很專注。
金大嫂只得歪頭回憶了一會,旋即便笑道“哎呀,這事兒我可也不知道了,也沒聽人細(xì)說過。要不,我去問問娃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