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金海橋、過玉帶河,兩個人一路向南,沿途風物,已大是不同。
先自玉熙、承華、清馥、丹馨諸殿而過,再經寶月、芙蓉、錦芳、翠芬數亭,又穿長春、昭馨、瑞芬、仙芳等宮門,最后繞過澄碧、騰波兩座亭臺,遙遙可見一帶碧水倒影兩岸花樹,石橋拱立、芳草如茵,田畦分列、如若農家,一所所白墻黛瓦的小院憑水佇立,如入畫中。
這一帶,便是六局一司辦公之處并住處了。
紅藥極目遠眺,心緒陣陣起伏,多少如往煙事、陳年故舊,盡現于她的腦海,一時間,懷念、傷感、厭憎、膽怯、疲憊、困頓,以及些微的一點點溫情,溢上心頭。
往后五年,她便會住在此處,直至當今陛下大行,誠王登基,改年號為元光,她才離開了這里。
她是被趕出去的。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們這些建昭朝的“舊人”,自要要被那些“元光新人”取代。
離開尚寢局后,紅藥便被分去惜薪司打雜,領著最末等的月例,做著最重的活計,每天推著炭車進出北安門,直熬了兩年才出頭。
然而,縱使收梢不甚美妙,紅藥卻還是覺著,尚寢局的那五年光陰,委實是難得地平順與安泰。
誠然,這期間也發生了好些事,有一些還很讓人不舒服,不過,如今隔了一世光陰往回看,她其實也不曾白吃了虧。
每一次遭人算計,皆令紅藥遠遠離開了那些險地,而她余生之福,亦是自這一次又一次的吃虧而來。
所以,這些虧,她必須挨個兒地再吃一回。
“前頭就到地方了,你先隨我去尚宮局把名籍換了,過后自有人領你去尚寢局,衣裳鞋襪也有人給你送去,你自個兒可別瞎跑,知道么?”林壽香此時腳步略停,回首向紅藥笑道。
她對紅藥頗有好感,話便也多了幾句,若換作旁人,她才懶得開這個口。
紅藥自是承她的情,躬腰道“多謝林姑姑提醒,我記下了,不會亂走的。”
林壽香點了點頭,返身繼續往前。
她們尚宮局位于河東,需得過一道煙波橋。
玉帶河畔雖種得不少柳樹,然煙波橋上卻是光禿禿地,兩個人頂著大太陽過了一道長橋,到得對岸時,俱出了一身薄汗。
下橋后,行不過十余步,迎面便是一所精致院落,黑漆門扉上懸著塊匾額,上書著斗大的“尚宮局”三字。
林壽香當先行至門前,伸手便去推門,一面又回過頭,想要再叮囑紅藥兩句。
不想,她這廂才一動作,那門竟自己開了,一個青衫黛裙、腰系銅牌的女子,正立在門后。
二人打了個照面,皆嚇了一跳,末了還是那女子當先認出來人,掩袖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林司簿,真是巧了。”
語聲未落,又引頸向林壽香身后張了張,見紅藥抱著個小包袱立在階下,她的眉梢便是一挑“喲,這就把人給領來了?”
“正好得空兒,索性一總兒把差事辦齊了。”林壽香含笑語道,又點手喚了紅藥近前“這是嚴司簿,過來見一見。”
紅藥規規矩矩上前見禮。
這嚴司簿,前世時她可是打了好幾年的交道,自不會忘。
嚴司簿名喚嚴喜娟,若紅藥沒記錯,她應是去年才提作司簿的,資歷比林壽香淺,為人頗精明圓滑,比前者可難對付得多了。
嚴喜娟哪里瞧得上紅藥這等小宮人,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算是見過,旋即提著裙擺跨出院門,對林壽香笑道“姐姐也快著些進去罷,呂尚宮正空著,過會子還不知人在不在呢。”
尚宮局事物繁忙,兩位尚宮更是大忙人,皇后娘娘、貴妃娘娘不時便要使人來尋,太后娘娘偶爾也會喚她們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