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養在外頭的那個外室,你可曾告訴過別人?”湯正德突然抬起頭,被皺紋掩去的眼睛里,迸出兩道駭人的冷光。
四老爺的外室生了個兒子,今年才滿三歲。
這是湯府的秘密。
就連四老爺自己亦不知曉,當年被他拋棄的那個歌伎,竟會生下他的骨肉。
湯正德此時突然提及這對母子,意思已是再明顯不過。
此番湯家唯一能活下來的,怕也只有那對不為人所知的母子了。
湯老大爺怔怔地看著湯正德,面上有著一絲戚然。
湯正德卻根本不為所動,眸光愈發冰寒,一字一頓地道“老大,你可曾告訴過別人?”
一觸上那雙陰鷙的眼睛,湯大老爺心頭便跳了跳,不由自主地便垂下了頭“父親放心,此事兒子一直守口如瓶。”
言至此,他忽然抬眸,目中浮起哀懇之色“父親,事情難道真的沒有轉圜的余地了么?當真……當真要走到那一步?”
湯正德閉起了眼。
一剎時,陰沉的氣息從他身上散去,他看上去如同這世上的每一個老叟,白發蒼蒼、垂垂老矣。
“做好準備罷。”他有些疲憊地道。
語畢,忽又張眸。
那一瞬,湯大老爺驚異地發現,這個從來泰山崩于頂也面不改色的老者,此時此刻,目中竟隱了一抹哀凄“我們湯家的根兒,總算不曾盡數斷絕。”
湯大老爺當下便紅了眼眶。
他的長子才娶了親,或許今年便將生下湯家的第一個重孫輩。
可現在,四世同堂,想是永遠無望了。
“你下去罷。”湯正德再度閉起了眼,揮手時,衣袖輕顫,一如他壓抑而又哀涼的語聲“好生和你媳婦兒女們說說話。”
湯大老爺心頭陡然涌上一陣酸楚,旋即卻又被絕望代替,喉頭哽住了。
足花了兩息的功夫,他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是,父親,兒子告退。”
湯正德沒說話,滿是皺紋的臉被天光照著,如一具歷盡風霜的石像。
湯大老爺面色慘白,退出了書房。
未幾時,門外便響起漸遠的腳步聲。
風簌簌掀動著窗紙,幾片雪花自簾底飛進來,落上地氈時,化作一粒粒細小的水漬。
湯正德慢慢地起了身,咳嗽了一聲,吩咐道“寶叔,守好門。”
“是,老爺。”門外傳來寶叔蒼老的應聲,隨后,書房的門便從外掩了起來。
湯正德負手望向窗外飛舞的雪影,良久后,搖了搖頭,步履蹣跚地繞過了大案后的山水畫屏。
屏后是依墻而立兩具大書架,高及屋頂,上列著經史子集并各類雜書,擺得滿滿當當,空氣里亦似飄動著紙香與墨香。
到得此處,湯正德佝僂的腰背陡然挺直,健步如飛行至書架前,將左首當中一格的書盡數抽出,向木板上一按一彈,那木板竟“啪”一聲彈開,露出了嵌于壁中的機簧,再用力一拉機簧,右首書架一震,隨后,“嗒”地一響,向旁滑開了尺許,露出了一道暗門。
將諸物歸于原位,湯正德推開了右首的大書架。
書架之后,是一間狹小的密室,約有五六步見方,擱著幾只木箱,還有一只青瓷甕,里頭插著十余只畫筒,一看便是有些年頭的了。
湯正德閃身而入,看也未看那箱籠畫作,而是向墻壁某處按了按,那書架立時“嘩”地一響,回歸原位,而密室正前方的墻壁則隨之洞開,露出一道向下的石階。
他掏出火折,點亮早就備好的細燭,緩步拾級而下。
石階并不平整,他一手秉燭、一手扶著墻,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約小半炷香,拐個彎,前方忽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