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家主子仿佛沒了魂魄一般,屈辱又可笑的按著禮儀,完成一樁樁婚禮上的規矩,從戰場上一路追隨司卓到朝堂上的四兄弟,眼里都飄滿了殺氣。
就在拜堂的前一刻,為首的應忠,甚至僭越至極的扯住司卓手里的紅綢,在她耳邊咬著牙說:“只要殿下說一句不想嫁,屬下便是拼了這條命也定會帶您離開!”
可司卓什么都沒說。
她把纖瘦的手指搭在他的腕上,然后無力的將他的手掌拂去。
在這樣滿頭滿眼的血腥顏色中,她的所有希望,早就和這喜樂一起被攪成碎片了,即便今日殺出一條血路,不顧一切的離開,又能如何呢?她又能去哪里呢?
這天地間早就沒了屬于她的歸宿了啊。
無歸無魂之人,只如行尸走肉一般,終究,大紅的蓋頭下,拜過天地,敬過祖宗,一對男女,做了夫妻……
而第二件比較重要的事,便發生在這對新婚夫妻剛剛拜堂之后。
那是費盡千辛萬苦,拿到請帖進了丞相府,又腆著一張老臉從人群中擠上前來的秦陽,那位南山樓的管事。
秦陽來司卓的婚禮做什么呢?
他來送一份禮。
手捧一方木盒,滿堂嘩然中,秦陽雙手微顫的擠上前來,看著司卓的眼睛:“殿下,殿下!這是我家先生送給殿下的賀禮,殿下,看看吧…”
南山?
誰都沒有預料到的一幕,那個氣質冷硬卻意外的順從的三公主,忽然間猛地扯下覆面的紅紗,一把抓住秦陽的手腕:“你說什么?”
在婚禮之上與旁的男子拉拉扯扯,這自然極不合規矩,可有應忠四人護在前頭,一時間竟也沒人敢沖上前來。
至于那位剛剛與她拜過堂的新婚丈夫,司卓自然是半點不在意的。
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秦陽咧著嘴將手中的木盒遞了出來。
“殿下,這是先生為您作的那首《蓬萊》的譜子,說來您或許難以相信…但我家先生從前并不懂樂理,也不會寫曲譜,只是離開前,先生日夜等待,卻總也等不到您。”
“他不想直到離去時,也無法讓您聽到他為您做的這首曲子,所以費盡千辛萬苦,學習樂理知識,為您寫下了這本譜子。”
“先生說,《蓬萊》是您的曲子,縱然無緣親手彈與殿下聽,縱然無法與殿下…”
秦陽咬了咬牙,在司卓顫抖的目光中,接下去道:“但先生還是希望能有人借以此譜,將《蓬萊》彈給您聽,讓您無論如何能聽到這首曲子,也不枉他與您…”
秦陽的話說不下去了,他的手腕仿佛被捏斷了一般,額頭滿是冷汗。
他看到司卓面色慘白的看著那方木盒,那個當初司卓用以裝著那句剖白心跡,送給南山的詩的木盒。
一身喜服的新郎官再也忍耐不住,呼喝著家丁去將秦陽扯開。
司卓一把抓住那木盒,兩手顫顫的取出其中的曲譜,當她發現那上頭果然是南山的筆跡后,眼前的所有都模糊了。
從來沒有哪一刻,她這般渴望聽一首曲子。
可那一日,這場盛大的婚禮上,請來了京中各路知名的戲班子的丞相府里,當司卓扯著那譜子,拿皇命壓,拿刀劍逼,最終也沒找到一個能彈出這曲子的琴師時,她崩潰了。
那種崩潰,不是滂沱而下的眼淚,不是嘶聲力竭的吶喊,是天旋地轉的坍塌,是斧劈在心的鈍痛。
好似老天恨她還不夠,要將一個悔字刺進她心臟里還不夠,還要拿刀劈進她腦子里才好,讓她頭痛欲裂的明白,什么叫不可得,什么叫再不可得……
一場鬧劇結束之后,沁著點點墨香的譜子按在胸口,司卓最終還是步入了那不啻于地獄一般的新婚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