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四肢殘了一半,雙膝之下,空空如也,胳膊也早不成了胳膊,軟踏踏的垂在佝僂的肩下,半邊身子都成了血泥。
渾身上下,大約只有一處地方是完好的,那便是它的嘴巴。
雖然那里頭早已發(fā)不出它原本的聲音。
鬼魂在他的手上不斷的哭嚎著,掙扎著,它厲如夜梟一般的喉音里,謝必安只能分辨出“不要”兩個字。
還有兩個它喊的最多的,他拼了命去聽,卻總也聽不清。
呼去?福去??芙?????
罷了,此等惡鬼之言,有何要緊?
火山地獄,十八層地獄中的第十六層。
這已近十八層禁忌極刑的地方,非大奸大惡、萬死不足償其債的泯滅人性之徒不入。
故而即便是夢里,他也心生厭惡。
于是指尖一松,這罪該萬死的惡鬼,便被他毫不留情的丟入那猙獰翻滾的黑色巖漿之中,受它應(yīng)得的極刑。
那流滿熾熱火毒的巖漿,能給每一個下此地獄的惡鬼,帶來滅頂般的火焚之痛。
而在那痛苦之中,謝必安卻恍然聽到,惡鬼在巨大如天穹裂口的火山中,浮沉著,掙扎著,泣血般的尖吼——
“夫君?。。。 ?
什么?
它說什么?!
他想追問,可殘夢轉(zhuǎn)瞬撕裂,好像連同他的心臟一同撕裂。
舊夢已死,地獄已散,可新夢不歇,滾滾而來,永無盡頭……
這一回,謝必安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范無救的臉。
他的心臟本還在那一聲凄厲的“夫君”里發(fā)狂般的疼痛,看到范無救的一剎那,卻忽然全都平靜了下來。
這里是永懷堂。
范無救在喝他熬的粥。
他喝了一碗,喝了兩碗,又緩慢的喝完第三碗。
放下碗筷后,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很好,以后我的永懷堂,就交給你了?!?
他愣了下:“什么?”
范無救抬起頭:“我說以后我的永懷堂,就交給你了,你來給我做飯吃。每天給我做飯吃?!?
“哦。”
他想起來了。
終于對這光怪陸離的夢境有了一絲真實的熟悉。
這是他剛到無常殿的那一年,閑來無事,去業(yè)都買了米面肉蔬,回來熬了一鍋菌絲粥。
卻沒想,還沒等他走出廚房,便被范無救發(fā)現(xiàn)。
再然后,這不要臉的將他辛苦熬的粥全都喝完了不說,還要求他日后每天都要做飯給他吃。
似乎那就是他在這無常殿中,從一位威風(fēng)凜凜的陰帥,淪為范無救私廚的悲慘生活的開始了。
可惜,那時他頭腦不清醒,答應(yīng)了這老鬼。
從此千百年來,永懷內(nèi)外,這一寸灶火便再未停過。
哦,不對,在他后來短暫的婚姻生活中,也還是停過的。
尤其是……
“安安,我問你話呢,你在想什么?”
“什么?”謝必安眨了眨眼,卻見夢境又變。
這一回,夢中的還是范無救的臉,可他卻不知這是什么地方了。
那夢境里,范無救皺了皺眉,走在一處罕有光亮的漆黑走廊之中:“我問你,你打算什么時候去投胎!”
他本能一般跟了上去,不太明白:“我為什么要去投胎?”
恰巧一處薄淡的紅光照來,范無救猛地轉(zhuǎn)過身,瞪著他:“你不投胎你做什么!”
“做…鬼?”他心頭略覺好笑的回答道。
不投胎可不就是做鬼么?這是個廢話。
可這般森森望著他的范無救,卻一瞬鼓起額角的青筋,瞳孔暴紅,目眥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