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結束時的慶功,她沒臉去。
倘若業火保佑,她走了天大的運,還能有從深淵中走出來的一日,或許…屆時,再慶功不遲吧…
只是將離未曾想到,她后來從那深淵中出來了,也受了道淵的邀請,參加了一場遲來的慶功了,可她廢了。
一萬年前,在萬荒宮前,在昆吾山巔,她毀了。
一萬年后,在大赤宮中,在諸神面前,她廢了。
都說破后而立,曉喻新生。
可她是向死而生,反求諸己。
如此之后,千千年,萬萬年,美酒盛宴,人間山河,她才終于走出一條荊棘叢生的向陽之路,曉得了那個凡人說的“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并且更上一層樓的,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不愁,后日也不愁!
就是可惜,這樣彎曲挫折的向陽之路,大多神仙都不會喜歡,顏淵亦是。
萬萬年方見一面,可即便如此,若不是兩三句,話便休,便吵滿整三日三夜。
刀槍劍戟,寶塔神珠,玄兵利器,什么厲害拿什么招呼。
這段脆弱的友情,斷斷續續的延續至今,大概也只有一樣,還算兩人的共同堅守——他們都不喜歡佛族,并且抵死抗拒參加佛族的論道法會。
如今想來,那也算是他們自大戰結束之后,唯一一次精誠合作,攜手再戰了。
一萬多年前,顏淵受她邀請,兩位說出去都是至尊地位的神明,一拍即合。
順著“天齊君和東武真皇本就互相看不慣,積怨已深”的傳言,挑個開闊地,你一拳,我一掌,真情實感的大戰一場。
將對方打成個離開自家地盤半步遠,可能就會一命嗚呼的殘廢模樣,就這般,才終于雙雙逃了那萬惡的論道法會……
這般回憶到現在,將離掐指一算,最近她和顏淵還真是有緣。
就這一萬年左右,都第三回相見了。
第一回,自然是互利共贏,共逃法會。
第二回,卻是數月前,她一紙奏疏,退位不干,而那個吃錯藥了的元崖叫她嫁給他的大兒子,無奈之下,往仙界跑了一趟,打聽情報。
說起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上回見面她總覺得這老混蛋有些古怪。
老友相聚,不見絲毫開懷,頗有幾分消沉,酒倒是飲了不少,一個有用的情報也沒給她提供。
至于這第三回嘛,便是今日了。
靈虛峰頂,靈虛宮前,將離從那云頭上落下來,挑了挑眉,她不過離開一日,沒想到這昆吾山就多了這么多神仙了。
顏淵她幾月前是剛見過的,那個從前戰場上剛強不屈的少年神明,如今容顏依舊,俊美如斯。
他的眉眼是極易蠱惑人的繾綣如畫,一垂眸,一闔眼,纖長雙睫燕尾蝶斂了翅膀一般,叫你以為,他溫柔又清艷。
不動聲色時,讓人忍不住靠近,甚至忍不住冒犯。
可你若當真靠近,當真冒犯,他眼神一轉,那溫柔清艷便會如水中幻月,隨波濤浪起,驟然破碎。
走過悠悠歲月的神靈,望著冒犯了他的你,眸中的光芒冷厲似一把寶劍,劍之霜,鋒芒畢露!叫你大驚失色,唯有認罪跪伏……
然,十二萬年過。神明容顏未改,風姿氣度卻再不同了。
少了一重戰場生死的磨礪,寶劍歸鞘,經久歲月未曾染血,鋒芒漸消,匿于靈魂沉寂之處。
那浩瀚的、極巔的,曾叫人熱血激蕩、心馳神往的,全都沉寂著,化作一種更為堅實的東西,一層一疊,時光筆畫,添在他眼角梢頭,令人敬畏。
顏淵還是極美的。
但他不再是個少年了。
少年之美,是飲血殺伐的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