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到蒙蒙亮的時候。
云岫正抱胸看著不遠處忙碌的身影。
那個人在刷著木桶,準(zhǔn)備洗凈后趁著夜色送進西平王府里。
他是狗爺安排的人。
應(yīng)該稱為早就布下的棋子。
父母都是云殊城里老實巴交的本地人,與王府的交集僅限于收泔水、倒夜香。按照狗爺?shù)挠媱潱母改敢乩锨f子探望病重的老夫人,只好將這么重要的活兒交到了寶貝兒子手中。
至于云岫,云岫是他們的二姑娘,一直病懨懨的,好不容易能下床走兩步了,二老便要求兒子帶著“妹妹”多走動走動,活動筋骨。
病秧子妹妹遵照家中高堂的“要求”,整天跟著“哥哥”和王府打交道。他在前拉車,她在后坐著嗑瓜子;他收各房各院里的夜香桶,她便和仆役們混作一團交換所見所聞;他倒盡夜香,回院里刷桶,她就靠在樹上瞧著他刷洗。
收泔水亦如是。
“病秧子”云岫抬頭望見了天邊一輪模糊的月。
她漫步在空曠的院落中,每一步都走得很平穩(wěn)。
一道城墻隔著對峙的父子倆。
而在城墻圍著的城中,卻是常常有鼎沸的人聲和歡笑的霧靄,每日每夜都如同不散不滅的霧氣一樣籠罩著這里。
喧囂、嘈雜,都使得她心上一暖。這便是塵世的溫度。
梆子不知敲了幾回。與這處小院一街之隔的是云殊城最熱鬧的地方,那里仍舊是歡歌笑語,絲竹奏響。
人無貴賤之分,皆可同樂。
她似乎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簡單而明亮的快樂。
這幾日近乎真實的生活就快讓她忘了所謂殺戮、鮮血、死亡交織混雜成的痛苦。
如果不是肩上壓著沉重的擔(dān)子,她會認為這樣的生活有著自由和希望的精魂。
當(dāng)她走近那個雙手都被水泡得發(fā)皺的人。
男子驀然回首,對她微笑如解凍的春風(fēng)。
“夢蓮,怎不多睡一會兒?為兄還沒能把這些桶子都洗干凈呢。”
云岫取代了他的妹妹——司夢蓮。
而他喚作司晨。
他仿若真就把云岫當(dāng)成了親妹子,每日的噓寒問暖讓云岫好不習(xí)慣。從未有人如此面面俱到,包括葉驚闌。
關(guān)于司夢蓮是否也是一枚棋子,司晨當(dāng)時只是撓著頭對云岫說是不是又能怎樣呢?不管司夢蓮是誰,都是我的妹妹。
“你刷了多少個桶了?”云岫輕聲問道,這本不該是他做的活,所以他洗了幾日還沒得到精髓,他的認真決定了他總是洗了一遍又一遍。
“不多不少,整五十。”他咧開嘴舉起被泡得發(fā)白的手,比了一個“五”。
云岫淡淡地說道“難為你了。”
“嘿,你這話說的。為兄知道你心疼我了,可為兄不覺得這有什么啊。二老回莊子也許趕不上見老夫人最后一面了,生死無常。他們累了大半生了,該是歇息的時候了。”司晨拿著大毛刷,死命地刷著桶壁。
他再次直起身板之時,以臂膀拂了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青蓮,你有過心動嗎?”
“沒有。”云岫不確定自己的答案是對是錯,她在心里暗暗地做上了一個標(biāo)記,待空閑之后再細細琢磨。
“我有。”
這個下巴上冒著青胡茬的男子看定云岫,臉上的表情在一瞬之內(nèi)有所晃動,很快又恢復(fù)了他帶著淺淺笑的面容。
云岫答話與否在他看來是可以忽略的,他如同在自言自語“以前年少氣盛,總覺得要將自己變成一團火,燒得滾燙,恨不得立馬剖開胸膛,把噴薄出的熾熱情感全數(shù)放到另一個人的身上,這才算作是愛。現(xiàn)在年紀(jì)漸長,就不會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