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清晨。
天剛蒙蒙亮。
老柳樹上,有一女子。
昨夜她選了一處稍平的枝椏,枕著雙臂,和衣而睡。
那長長的睫毛上挑著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還沒醒,或者說她不想醒來。
暮涯說,老柳樹邊上是沙城最干凈的地兒。
這一片的人皆是仰賴著這口古井而活。因為別地取的水,實在是信不過。
怎么個信不過?怕被人在水里下毒,在打水的桶里下毒,在想不到的各處下毒。
云岫昨日已是領教過了沙城的兇險。
這里的人到古井來打水,都會先凈手,再去提古井旁的小木桶。
打好了水,會將桶子洗干凈留給下一個人用。
他們將這個桶稱為圣桶,有些人用桶前后還會在一塊爛蒲團上參拜。
云岫倒覺著,這打水的木桶與司晨每夜洗的夜香桶大同小異,大家都是桶,分什么高低貴賤呢?只能說在某種程度上,有干凈和臟污的區別罷了。
她在這里躺了一夜,腦子里滿是虞青莞的那句“我原以為云姑娘是不同的。”
她與常人有什么不同?
是長了三頭六臂,有銅鈴大的眼睛?還是有上天下地的功夫?
云岫想要翻個身。
奈何這枝椏不是溫香軟塌,連動一下都得掂量掂量會不會就此掉下去。
說起來,沙城的夜很靜,與熱鬧的云殊城是截然不同的,也不似揚城會偶有沿街的小攤叫賣,就連凌城那聽得見窸窣蟲鳴的恬靜的夜也比不得沙城這么安靜。
蟲鳴……
沒有蟲鳴。
僅僅是沒來由的靜。
她一夜無眠,太過寧靜反倒讓人想得更多。
無人與她促膝長談,她只得聽著自己的心跳聲理著亂糟糟的頭緒。
“咿呀——”圍著古井的柵欄上的小門被人推開了。
那人拎著一個大木桶,打著哈欠。
云岫不想睜眼,她只在心中默數。
每一個數都對應著他的動作。
放下木桶。
用木舀子從石頭鑿出的池子里舀出一盆清水。
手浸泡在清水中,等待片刻,雙手搓揉。
雙手離開水盆。
走到古井邊上拎起備在一旁的水桶子。
接下來就是打水,裝水的無聊活兒了。
那人按著她的思路一步一步地將自己拎來的水桶裝滿了水。
離開前,順手把盆中污水倒在柵欄外。
又來一人。
小門上年久失修的軸,總是有著雜音。
“姑娘。”
聽這聲音,這人年紀不算大。
不是她熟悉的人。
云岫懶懶地抬了抬眼皮。
“姑娘,你不能在這里。”
“誰定的規矩?”
膚色黝黑的男子正色道“這里是沙城百姓的生命之源,怎能由得外人踏足?”
“他們打水與我睡覺沒有干系,我又沒往這口井里放長生不老藥。”
哪來的什么長生不老藥,能把砒霜、鶴頂紅這些見血封喉,助人早登極樂的毒藥說得如此清新脫俗,也只有云岫了。
那人捏緊了拳,神色不豫,“姑娘,你且去別地睡覺吧。我是個粗人,講不出那些個讓人一聽就順了心的話……但羅小七在沙城也稱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人,不會胡謅些歪七扭八的大話來騙人。這里,真不能留人。”
羅小七?
薛漓沨的心腹。
云岫饒有興趣地以一臂支頭,看向滿臉憋屈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