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元清洄是一個極度矛盾的人。
譬如她頭上還壓著一個皇太女之時,她愛著圣潔的蓮,參拜著高高在上的佛,焚香、抄經文、祈福,事無巨細皆是親力親為。素凈的衣裙,從里到外無一處出挑。她將自己藏在了一眾皇家子女之中。
但是熟悉她的人,會予她一個“披著兔子皮的狐貍”的評價。
初到盛京城的宮折柳敗了,她們的短暫交鋒讓宮折柳記上了巍巍宮城的鵝毛大雪,日夜念著那場大雪里,一灘紅跡在純白的雪地里彌漫。
與她爭帝位的每一個人都敗了。有的人拼上了全部身家,輸得很徹底,不僅丟了命,最后還落個草草下葬的結局。有的人讓了她一步,她也就裝模作樣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如元十三,帶著天家“恩寵”,做了她給忠臣的大禮。
坐上了龍椅,黃袍加身的她,還要用蓮花來標榜自己。
似乎這些假仁假義已成了滲入骨,融于血的習慣。習慣使然,她便順道做了。
朝元宮外的石階上早灑滿了宮人的血。
她從不以仁義道德來約束自己,但想以這類看不見摸不著的標準來強求別人。
在她這里,散漫和嚴謹并存。
“這是她的一貫作風。”葉驚闌指著元清洄的案幾,“這是秦大人為她定的位置,她的每一處居所都必須按這種擺位,一絲不差。”
“秦知年……”云岫呢喃出聲。
蒙絡聽到這三字,立即偏過頭來。
“正是。”葉驚闌的神情凝重,他捏了捏鼻根,給自己提了提神。
云岫有些訝異,“她竟信了那神棍。”
“不得不信。”
秦知年為元清洄卜過一卦,這才使得她做了一個偌大的夢。江山盡入囊中的夢,如何不美?那位置本不該是元清洄的,然而秦知年篤定地告訴她,只要你想,你就能成。
“他確實是個奇才。”
“我原以為你會說這人神神叨叨,不足為慮。”
云岫沉吟半晌,說道“他的斑斑劣跡在前,引得眾人予他的風評極差,可評判一個人能力高低并不能以他的曾經作為定數。且元七非等閑之輩,這樣全心交托于一人,著實少見。”
“原來你是以她的好惡來定論一人的好壞。”
“并不是,只不過沒真本事的人,是走不到她的跟前的。”
“說的也是。”葉驚闌的目光落于幾個角落,“她本就不需要巡邏侍衛,她認為養著那些沒用的飯桶,在關鍵時刻除了拼人多之外,別無作用。在她的身邊有暗衛存在,尋常人還沒走到她的窗前,就會丟了小命。”
“看來葉大人并非尋常之人。”云岫有意地對著他的那張臉笑笑,意味不明的笑,姑且可以認定為不懷好意。
“何止。”葉驚闌扯起一邊嘴角。
“是我小看了你。”
“我們在這里聊得夠多了。她的那些暗衛不會管顧這些爬墻頭的事,而她只會對站在她眼前的人上心,你與我,不夠資格。”葉驚闌揚手點了蒙絡的睡穴,“把她帶回去,不然蒙歌該擔心了。”
“她可是來救你出水火的。”她接住了葉驚闌丟過來的蒙絡。
“她可能會推我入水深火熱之中。”
云岫捏了捏蒙絡的小臉兒,手感挺好,軟糯如糕,“真不知該說那人是自信還是自大。”
“我想,各占一半。”葉驚闌跳下了墻頭。
她覺得這里的風景并不好。
透過窗格子,昏黃的光里,她看見了那人在淺笑。
她抱著蒙絡在這里吹涼風。
而元清洄在熱茶氤氳出的霧氣里,就著燭火的光暈,落下寥寥幾筆,悉數繞過了那朵不真切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