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挽,你竟然騙我。
瀟挽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
她不喜歡這樣的質問。
“就算騙你……又如何?”她的下唇被她的牙齒嗑出了一道白色的痕,倏而恢復了淡紅。
她不是一個被人小小威脅一下便讓步的人。
江湖嘛,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她喜歡的江湖是在她站穩(wěn)了腳的地方,畫出一個金剛伏魔圈來,給傻子留一道口子,讓他們進來。她一向是,喜歡挑釁別人,也喜歡別人挑戰(zhàn)自己,應戰(zhàn)的前提是,她能罵得過的,打得過的。統(tǒng)統(tǒng)滿足的,她就接了。傻的來,不傻的別來,來了她打不過罵不過只能憋屈。
她又不喜歡委屈了自己。
瀟挽的喜歡與不喜歡一直是有板有眼的一條一條列出來。
她猛然起身,站到緒風的眼前,指著他的鼻子,又道“我騙你了,又當如何!”
“我騙了你,你又何嘗沒騙過我?嗯?”她踮起腳,仰起臉,兩只手指捏上了緒風的臉頰。
緒風站定,面無表情,任由瀟挽的指甲刮著他的臉。
酥酥麻麻,他的唇角微動,緊繃著臉,不肯放松分毫。
“你說過,你從來不在意一個賊的生死,卻又偏偏從皇都追到了江楓城,然后聽到了我被土匪綁了的消息,快馬加鞭往金銀寨中趕,只為了確認我是死是活,是否嫁作他人婦。這是一。”瀟挽豎起一只手指,修長的青蔥指在將暗未暗的天色下襯得有一種別樣的朦朧之美。
“你說過,你絕對不會愛上一個賊,因為你是兵,可是這般那般,千般萬般,你的身子,你的腦子,你的心,都在說,你很在乎我,你愛上了我。這是二。”第二只手指豎起。
緒風沒有吭聲,在他看來,這時候吭聲就是自尋死路,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覺得自己兩者皆有。因故,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金銀寨中最明智的選擇。
“你騙我兩次,我騙你一次,算起來,你還占了便宜。”
瀟挽無奈地一攤手。
“嗯……”緒風微微頷首,以表認同。一次兩次的,他算不清,她開了口,那他就認。
小扇子從廣袖之中滑出,扇面展開,一道明光閃滅,秋瑰色衣袍的袍角翩飛落地。
“今日,你我,割袍斷義。”
瀟挽收了小扇子,背過身去。
“其實呢,放下一個人是什么感覺,我大概也能懂。就是從我身上剜了一塊肉,放在我伸手摸不到,踮腳夠不到卻又能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方,讓我每日每夜的瞧著,望著,等到我快要放棄了啊,又給了我機會,用繩子往下吊了一截,我回過頭去抓,去搶,那塊肉又被拉回去了。就這么牽著,扯著,絆著。于是有一天,很多與我差不多的人的傷口結痂了,就不再需要這塊肉了,順理成章的放下了。可是我不行啊,我愿意重新撕開這塊傷疤,將那塊肉撿起來,塞回去,要是一天不成,我就自毀一天,一月不成,我就自毀一月,我始終留著這塊空缺,我在等你。而你呢?吊著,勾著,不肯屈就……所以我變成了多數(shù)人之中的平凡的一個,僅此而已。”
緒風由得瀟挽說著。
他不知道還能說什么,既然她決定了,那就這樣吧。
“緒風,你一定要好啊。”她踮起腳尖,捧起了他的臉,“我想……喚你一句心上人,容我最后再喚你一遍可好?今后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從此絕了傷心,彼此呢,還是陽關道獨木橋互不相干,天下之大,我們不需要再次相逢。因為我承受不了,我需要對我自己誠實一點,不然這樣對我很殘忍,我會一直想著你,念著你,忘不了你當年在盛京城的雪夜里跌倒的那一幕。你懂嗎,我們都要好。”
緒風眸光一亮,盛京城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