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在花朝城的街上慢慢地走著。
她已將暮涯送回了家。
“軟軟。”
他的眼底是無邊無際的溫柔之色,羞赧一笑,略微低了頭。
能毫不避諱地喚著她的小字的人,只會是析墨。
兩人相處時,他會禮貌稱呼她為“云姑娘”,而一碰上了人,他定是會一口一個“軟軟”地叫著,就怕別人不知道云岫的小字。
“軟軟。”他剛好踩著云岫的影子,云岫走一步,他便走一步。
這種幼稚可笑的行為在他這里出現竟沒有半點不合適。
析墨的白靴上一塵不染,一如他這個人,白衣飄飄,公子人如玉。
“軟軟。”像在心里揣了一只一步一跳的麻雀,歡喜地蹦跶著,語氣卻不是那樣歡脫,還是那么平靜。
析墨算著分別的日子。
自云殊城一別……
六月到十月……
常言道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他沒能生出歡喜來,只攢著一天又一天的想念,終于把想念盡數傾入心湖,以自發長起的眷戀做成一葉小舟,讓云岫在他的心上自由自在地泛舟。
天不絕人愿。
故使他見到了擺在心尖尖上的那個人。
“軟軟,這些時日里,我常常夜不能眠,剛一躺下,便覺天明,可當我走出了屋外,月仍在中天。”析墨凝視著因他幾聲輕喚而回首停步的姑娘,面泛微紅,“可是在山的那一頭,極遠極遠的天空里的云后邊,會有一些同我一樣未能入眠的晨曦,這種曦光映襯下,使那黯淡的灰云隱約透著光彩,就像以暗香疏影的繡法來做了一件衣袍,里外不同,灰色的面兒,赤金的里兒,好似等待著月下矮梢頭的那一刻便要迸出光芒萬丈……那又是新的一天,又是見不著你的新的一天。”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日日如此,何懼多一日,少一日?今日得見你……我很歡喜。”
他知道自己的心是如此的隱晦暗昧,為曾經種種種下的因得到的果所累,活得身不由己,就算是時時自責、懺悔,他也沒能等到那道救贖的光,無法明朗的心伴著他捱過了數個日夜。
“析墨。”
她看著消瘦了許多的他,白衣下掩著的身子骨比起之前單薄了。
袍角由著無痕的風吹拂,微動。
她從不愿這樣一個人為了她將自己活成任一模樣。
“好久不見。”話到嘴邊,濃稠的意還是淡了。
她不知自己除了這四個字還能同他說什么。
葉驚闌截斷了析墨的話茬子,他含笑說道“一別久矣,重逢總是令人歡喜的。”
“能見到葉大人,我心甚悅。”析墨的笑容如行路之時遇見的三月春暖。
葉驚闌牽過云岫的手,“扶疏公子可要同我們一道在花朝城中走走瞧瞧?”
他將“我們”二字咬得很重,生怕析墨聽不懂他的話外之音。
“三人行,必是有趣的。”析墨故作不懂,笑意不減一分。
所謂高手過招,不能一上來就以刀劍相搏,這種只能稱為莽夫,要從里到外戰勝對方,才能感受到勝利的喜悅。
真就三人行了。
淺淺的霧,迷了行人的眼。
在這片不會妨礙正常生活的霧氣里,云岫聽到了一連串的人語之聲。
一聲高過一聲,像是在為某一件事爭執,各不相讓。
她循著聲源地走去。
一人梗著脖子,扯著喉嚨吼道“賣老鼠藥!”
“我也賣老鼠藥!”另一人哼哼唧唧的,等著別人吼過了他立馬高聲壓過了前一個人。
當街賣砒霜……
云岫放緩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