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圓之夜。
那一天他終于從東海趕回隋燕,來到臥龍寺外。
陸遠山在湖廣道上遇到強仇圍攻,雖然盡殲諸敵,自己卻也身受重傷,雙腿折斷,面目毀損,喉頭被敵人橫砍一刀,聲音也發不出了。他簡直已不像一個人,全身污穢惡臭,傷口中都是蛆蟲,幾十只蒼蠅圍著他嗡嗡亂飛。
但他是隋燕國的皇太子。當年父皇為奸臣所弒,他在混亂中逃出隋燕,終于學成了武功回來。
現在隋燕國的國君陸正明是他堂兄,可是真正的皇帝應當是他而不是陸正明。他知道陸正明寬仁愛民,很得人心,所有文武百官,士辛百姓,個個擁戴當今皇帝,誰也不會再來記得前朝這個皇太子。
如果他貿然在隋燕現身,勢必有性命之憂,誰都會討好當今皇帝,立時便會將他殺了。他本來武藝高強,足為萬人之敵,可是這時候身受重傷,連一個尋常的兵士也敵不過。
他掙扎著一路行來,來到臥龍寺外,唯一的指望,是要請玄苦大師主持公道。
玄苦大師是他父親的親兄弟,是他親叔父,是仁興帝陸正明的堂叔父。玄苦大師是有道高僧,臥龍寺是隋燕國陸氏皇廟的屏障,歷代皇帝避位為僧時的退隱之所。
他不敢在隋燕城現身,便先去求見玄苦大師。可是臥龍寺的知客僧說,玄苦大師正在坐枯禪,已入定五天,再隔十天半月,也不知是否出定,就算出定之后,也決計不見外人。
他問陸遠山有甚么事,可以留言下來,或者由他去稟明方丈。對待這樣一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臭叫化,知客僧這么說話,已可算得十分客氣了。。
但陸遠山怎敢吐露自己的身份?他用手肘撐地,爬到寺旁的一株菩提樹下,等候玄苦大師出定,但心中只想“這和尚說玄苦大師就算出定之后,也決計不見外人。我在隋燕多逗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險,只要有人認出了我……我是不是該當立刻逃走?”
他全身高燒,各處創傷又是疼痛,又是麻癢,實是難忍難熬,心想“我受此折磨苦楚,這日子又怎過得下去?我不如就此死了,就此自盡了罷。”